建元元年辛醜,公元前140年)冬天十月,漢武帝下詔書,讓各地舉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的人才。漢武帝親自以古今治理國家的道理為題目進行策問,參與應答的有一百多人。廣川人董仲舒回答說:
“所謂‘道’,就是通向治理國家正確道路的途徑,仁、義、禮、樂,都是實現‘道’的工具。所以聖明的君王去世後,他的子孫能長久統治,國家安寧數百年,這都是禮樂教化的功勞。君主沒有不希望國家安定長存的,但政治混亂、國家危亡的情況卻很多,原因就在於任用的人不合適,推行的方法不正確,所以國家政事才一天天衰敗滅亡。周朝的治國之道在周幽王、周厲王時期衰落,不是因為‘道’不存在了,而是幽王、厲王不遵循‘道’。到了周宣王,追思先王的德行,振興衰微、彌補弊端,光大周文王、周武王的功業,周朝的治國之道才又燦爛複興,這是他日夜不懈施行善政的結果。
孔子說:‘人能弘揚道,而不是道弘揚人。’所以國家的治亂興亡取決於君主自身,如果君主所秉持的治國理念荒謬錯誤,就會失去統治的根本,這不是上天賜予的命運無法改變,而是自身行為導致的。做君主的,要先端正自己的思想,從而端正朝廷風氣;端正了朝廷風氣,才能端正百官的行為;百官行為端正了,才能引導萬民端正;萬民端正了,四方邊境也會隨之端正。四方都端正了,遠近就沒有人敢不遵循正道,也不會有邪氣作奸犯科,這樣陰陽就能協調,風雨按時而至,萬物和諧,百姓繁衍,各種福瑞吉祥的事物都會到來,王道也就實現了!孔子曾感歎:‘鳳鳥不來,黃河不出圖,我的主張大概無法實現了!’他悲傷的是這些祥瑞本可以出現,卻因為自己地位卑賤而無法促成。如今陛下貴為天子,擁有四海,處於能招致祥瑞的地位,掌握著能實現王道的權勢,又具備相應的資質;品行高尚、恩澤深厚,智慧明達、心意美好,愛護百姓又喜好賢才,可以說是有道義的君主。然而天地沒有感應,美好的祥瑞也沒有到來,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教化沒有確立,百姓的思想行為沒有得到正確引導。百姓追逐利益,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如果不用教化來做堤防,就無法阻止。古代的君王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統治天下時,無不把教化作為首要任務。在國都設立太學來教育學生,在地方設立庠序來感化百姓,用仁愛來熏陶百姓,用道義來感染百姓,用禮儀來節製百姓,所以當時刑罰很輕,卻沒人犯法,這就是教化施行、風俗美好的結果。聖明的君王在亂世之後執政,會掃除舊有的弊端,重新建立和弘揚教化;等到教化昌明,良好的習俗形成,子孫後代遵循下去,國家五六百年都不會衰敗。秦朝拋棄古代聖賢的治國之道,采用苟且的統治方法,所以隻存在了十四年就滅亡了,它遺留的惡劣影響至今還沒消除,社會風俗淺薄惡劣,百姓囂張頑固,違法亂紀的情況十分嚴重。打個比方:琴瑟的弦音不協調,嚴重時就必須把弦解下來重新安裝調試,才能彈奏;治理國家如果政令行不通,嚴重時就必須變革教化,才能治理好。所以漢朝建立以來,一直想把國家治理好,但至今沒能實現,就是因為該變革教化的時候沒有變革。
“我聽說聖明的君王治理天下,讓百姓在年少時學習知識,長大後根據才能授予官職,用爵祿培養他們的品德,用刑罰威懾他們的惡行,所以百姓明白禮義,以觸犯君主為恥。周武王推行大義,平定殘暴的商紂王,周公製作禮樂來修飾太平盛世;到了周成王、周康王時期,監獄空了四十多年,這就是教化逐漸推行、仁義傳播的結果,並非僅僅依靠刑罰懲處的效果。秦朝卻不是這樣,它以申不害、商鞅的法令為師,推行韓非的學說,憎惡古代帝王的治國之道,把貪婪殘暴當作習俗,隻追求名聲而不考察實際情況,做好事的人不一定能免於刑罰,做壞事的人也未必會受到懲處。所以百官都用虛假的言辭粉飾太平,不做實事,表麵上有侍奉君主的禮節,內心卻有背叛之意,偽造事實、弄虛作假,追逐利益、毫無廉恥,因此受刑的人很多,死人隨處可見,但奸邪之事卻無法止息,這都是風俗教化造成的。如今陛下擁有天下,百姓無不臣服,但陛下的功德卻沒有施加到百姓身上,大概是陛下還沒有真正用心去做。《曾子》說:‘尊重自己所聽到的道理,就能變得高明;踐行自己所知道的道理,就能發揚光大。’高明光大,不在於彆的,就在於用心去做。希望陛下能踐行所聽到的道理,內心真誠並努力施行,那麼陛下與古代的三王又有什麼不同呢!
不培養人才卻想尋求賢能之士,就好比不雕琢玉石卻想得到精美的花紋。所以培養人才最重要的就是興辦太學,太學是賢才的來源,也是教化的根本。如今以一個郡、一個封國的眾多人口來應答策問,卻沒有符合要求的人,這說明王道在很多地方已經斷絕了。我希望陛下興辦太學,設置賢明的老師,來培養天下的人才,經常考核他們,讓他們充分發揮才能,這樣就可以得到傑出的人才。現在的郡守、縣令,是百姓的表率,是朝廷派去傳承教化的人;如果這些表率不賢能,君主的德行就無法宣揚,恩澤也不能流傳。如今有些官吏不在下麵進行教育引導,有的甚至不執行朝廷的法令,暴虐地對待百姓,與奸邪之人勾結謀取私利,致使貧窮孤弱的百姓含冤受苦,失去生計,這與陛下的心意嚴重不符;所以陰陽失調,不祥之氣充滿天地,萬物不能順利生長,百姓生活困苦,這都是地方長官不賢明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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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長官大多出自郎中、中郎、二千石官員的子弟,選拔郎吏又以家庭財富為標準,這樣選出來的人不一定賢能。而且古代所說的功勞,是以擔任官職稱職程度來區分,而不是看任職時間長短;所以才能小的人,即使任職時間長,也仍然擔任小官,賢能的人即使任職時間短,也不妨礙擔任輔佐之職,因此官吏們都竭儘全力,專心處理政務來建立功績。現在卻不是這樣,靠熬時間來獲取顯貴地位,靠長久任職來升官,這就導致廉恥觀念混亂,賢能和不賢能的人混雜在一起,無法選拔出真正的人才。我認為應該讓列侯、郡守、二千石官員各自選拔他們轄下賢能的官吏和百姓,每年向朝廷推薦兩人,讓他們擔任宮廷宿衛,這樣還可以考察大臣們發現人才的能力;推薦賢能的人給予獎賞,推薦不賢能的人加以懲罰。這樣一來,二千石的官吏都會儘心竭力地尋求賢才,天下的賢士就都能被朝廷任用。如果能得到天下所有的賢人,那麼成就三王那樣的盛世就容易了,陛下也能與堯、舜那樣的聖君齊名。選拔人才不要隻看任職時間長短,要以實際考察賢能為主,根據才能授予官職,根據品德確定職位,這樣就能使廉潔和恥辱區分開來,賢能和不賢能的人各居其位!
“我聽說積少成多,積小成大,所以聖人都是從細微之處做起,才變得聖明顯赫;就像堯從諸侯中崛起,舜在深山中興起,他們不是一下子就聲名顯赫的,而是逐漸積累的結果。言論一旦說出口,就無法再堵塞;行為一旦做出,就無法再掩蓋;言行是治理國家的大事,君子的言行足以感動天地。所以能做好小事才能成就大事,能謹慎對待細微之處才能彰顯卓越;自身積累善行,就像太陽逐漸升高,人們卻察覺不到;自身積累惡行,就像火燃燒油脂,人們也看不見;這就是唐堯、虞舜能獲得美好名聲,而夏桀、商紂令人感到可悲可怕的原因。
使人快樂而不致混亂,反複遵循而不會厭倦的,就是‘道’。‘道’是萬世都不會有弊端的;出現弊端,是因為背離了‘道’。先王的治國之道,必定有偏頗不能施行的地方,所以政令會有昏暗不明、無法推行的情況,這時就需要用它的另一麵來彌補弊端。夏、商、周三代的治國之道,所依據的原則不同,並非相互矛盾,而是為了挽救流弊、扶持衰微,是因為他們所遭遇的情況不同。所以孔子說:‘無為而治的大概是舜吧!’舜隻是更改曆法,變換衣服顏色,來順應天命罷了;其餘的都遵循堯的治國之道,為什麼要更改呢!所以君主雖然有改變製度的名義,實際上並沒有改變‘道’的實質。然而夏朝崇尚忠厚,商朝崇尚恭敬,周朝崇尚禮儀,這是因為他們要補救前代的缺失,所以采用了不同的方式。孔子說:‘商朝繼承了夏朝的禮儀製度,所廢除和增加的內容是可以知道的;周朝繼承了商朝的禮儀製度,所廢除和增加的內容也是可以知道的;將來如果有繼承周朝的朝代,即使經過一百代,它的禮儀製度也是可以推知的。’這是說曆代君王的治國之道,都離不開忠厚、恭敬、禮儀這三個方麵。夏朝繼承了虞朝的製度,孔子唯獨沒有說夏朝對虞朝製度有什麼增減,是因為它們的治國之道是一致的,所崇尚的原則也是相同的。‘道’的根本來源於天,天不變,‘道’也就不變,所以夏禹繼承虞舜,虞舜繼承唐堯,三位聖君相互傳承並堅守同一‘道’,沒有補救弊端的政令,所以孔子不說他們對製度有什麼增減。由此看來,繼承太平盛世的朝代,治國之道是相同的;繼承亂世的朝代,治國之道就要改變。
建元元年辛醜,公元前140年),冬天十月,漢武帝下詔書,要各地舉薦賢良方正、能直言進諫的人才。漢武帝親自出題,詢問古今治理國家的方法,一百多人參與應答。廣川人董仲舒回答說:
“‘道’是通向國家大治的道路,仁、義、禮、樂都是實現‘道’的工具。以前聖明君主去世後,他們的子孫能讓國家長治久安幾百年,靠的就是禮樂教化。君主都希望國家安定,可為啥很多國家還是政治混亂甚至滅亡呢?因為用人不當,治國方法也不對頭。周朝的治國之道在幽王、厲王時衰落,不是‘道’沒了,而是他們不按‘道’行事。到了宣王,恢複先王美德,周朝才又興盛起來,這是堅持行善的結果。
孔子說‘人能弘揚道,不是道弘揚人’,國家興衰關鍵在君主自己,要是君主做事違背常理,就會失去治國根本,這可不是天命不可違。做君主的,得先端正自己,然後才能端正朝廷風氣、百官行為,進而讓百姓和四方都走上正道。做到這些,陰陽調和,風調雨順,萬物和諧,百姓富足,各種祥瑞都會到來,王道也就實現了。孔子曾感歎鳳鳥不至、河圖不出,遺憾自己地位低,無法實現理想。陛下貴為天子,有地位、有權勢、有能力,品德高尚又愛護百姓,算得上有道義的君主,可為啥還沒出現祥瑞呢?因為教化沒做好,百姓思想行為沒被引導好。百姓追逐利益就像水往低處流,不用教化來約束根本不行。古代君王明白這點,所以重視教化,在國都辦太學,在地方設學校,用仁、義、禮來教導百姓,這樣刑罰輕,犯罪的人卻很少,就是因為教化起作用,風俗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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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拋棄聖賢之道,搞苟且的統治,十四年就亡了,它留下的壞影響到現在還在,社會風氣差,百姓愛鬨事。這就像琴瑟弦音不準,得重新調弦才能彈奏;治國也是,政令不通就得變革教化。漢朝建立後一直想把國家治理好,但效果不好,就是因為該變革的時候沒變革。
聖王治理天下,讓人從小學習,長大後按才能授官,用爵祿培養品德,用刑罰震懾惡行,所以百姓懂禮義,以觸犯君主為恥。周武王行大義滅商,周公製禮樂,到了成康時期,監獄空了四十多年,這是教化和仁義的力量,不隻是刑罰的作用。秦朝就不一樣,學申不害、商鞅的法家那套,行韓非的學說,厭惡帝王正道,把貪婪當風俗,隻看表麵不看實際,做好事不一定免罪,做壞事不一定受罰,所以百官都愛說假話,表麵一套背後一套,造假謀利毫無廉恥,受刑死人的多,但奸邪之事卻止不住,這都是風俗壞造成的。現在陛下統一天下,百姓都臣服,可百姓沒得到什麼好處,大概是陛下還沒真正用心。《曾子》說尊重所學、踐行所知就能進步,陛下要是能真心踐行這些道理,和古代聖王也沒差彆了。
不培養人才卻想找賢能之人,就像不雕琢玉石卻想要花紋。培養人才最重要的是辦太學,它是賢才的源頭,教化的根本。現在一個郡、一個封國那麼多人,卻找不到幾個符合要求的人才,說明王道在很多地方都斷了。希望陛下興辦太學,請好老師,多考核,這樣就能得到傑出人才。郡守、縣令是百姓的表率,負責傳達朝廷教化,如果他們不賢能,君主的德行就傳不下去,恩澤也到不了百姓那裡。現在有些官吏不教化百姓,還不執行朝廷法令,欺壓百姓,和奸人勾結,害得窮人和弱者含冤受屈,這和陛下心意不符。所以陰陽失調,災禍不斷,百姓困苦,都是這些官吏不稱職導致的。
現在的官吏很多出自官員子弟,選郎吏還看出身財富,這樣選出來的不一定賢能。古代論功勞看是否稱職,不看出任時間,所以才能小的一直做小官,賢能的很快就能得到重用,官吏們也都努力做事建功。現在卻隻看出任時間,靠熬資曆升官,導致廉恥不分,賢愚混雜。我覺得應該讓列侯、郡守每年各推薦兩名賢才到朝廷做宿衛,推薦得好有賞,推薦不好受罰,這樣大家都會用心找人才,天下賢士都能為朝廷所用。得到賢才,成就三王那樣的盛世就容易了,陛下也能和堯舜齊名。選拔人才彆隻看時間,要重實際才能,按能力授官、按品德定職位,這樣就能區分賢愚。
小事能積累成大事,細微處能彰顯卓越。言論說出就收不回,行為做出就藏不住,言行對治國很重要。積累善行不知不覺就會進步,積累惡行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這就是堯舜能留美名,桀紂讓人唾棄的原因。
讓人快樂又不混亂,反複遵循也不厭倦的就是‘道’,‘道’永遠不會有問題,出問題是因為背離了‘道’。先王之道也有不完善的地方,所以有時政令推行不下去,這時就需要彌補不足。夏、商、周三代治國之道不同,不是互相矛盾,而是為了挽救前朝弊端,順應當時形勢。孔子說舜無為而治,其實舜隻是改了曆法、換了服色順應天命,其他還是遵循堯的做法。所以君主雖然會改革製度,但‘道’的本質不會變。夏朝崇尚忠厚,商朝崇尚恭敬,周朝崇尚禮儀,這是為了補救前代不足。孔子說後代能知道前代禮儀的增減,就是因為曆代治國都離不開這三個方麵。夏朝繼承虞朝,孔子沒說有什麼增減,是因為它們本質相同。‘道’源於天,天不變,‘道’也不變,所以禹、舜、堯傳承的‘道’是一樣的,不需要補救,孔子才不說他們對製度的改變。由此可見,繼承太平盛世,治國之道不用變;繼承亂世,就需要變革。
現在漢朝剛結束亂世,應該減少周朝繁瑣的禮儀,學習夏朝的忠厚。古今都是天下,為啥差距這麼大呢?是哪裡違背了古代治國之道,不符合天理嗎?上天給萬物都有安排,給了牙齒就不給犄角,給了翅膀就隻給兩隻腳,這是說得到多的就不能再要少的。古代拿俸祿的人,不靠體力勞動和經商獲利,也是這個道理。要是既拿得多又想占小便宜,上天都滿足不了,何況人呢!這就是百姓總抱怨不夠用的原因。那些身居高位、享受厚祿的人,還利用富貴和百姓爭利,百姓怎麼能承受呢?百姓越來越窮,富人卻奢侈浪費,窮人走投無路,生活沒盼頭就容易犯罪,這就是刑罰越來越多,奸邪卻止不住的原因。官員是百姓效仿的對象,要是官員做百姓做的事,追求財利,怎麼行呢?追求財利是百姓的想法,追求仁義、教化百姓才是官員該做的。《易經》說‘背著東西乘車,會招來強盜’,乘車是君子的事,背東西是百姓的事,說的就是身居高位卻做百姓之事,肯定會招來災禍。要想做君子該做的事,看看魯國丞相公儀休的做法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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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強調的大一統,是天地常理、古今通義。現在各家學說不同,思想混亂,朝廷沒法統一思想,製度變來變去,百姓都不知道該遵守什麼。我認為,凡是不屬於六藝和孔子學說的,都應該禁止,不讓它們和儒家學說一起發展,這樣就能統一思想、明確法度,百姓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漢武帝覺得董仲舒說得好,讓他做了江都相。會稽的莊助也因賢良對策出色,被漢武帝提拔為中大夫。丞相衛綰上奏說:“這次舉薦的賢良中,有些推崇申不害、韓非、蘇秦、張儀學說,這些學說會擾亂國政,建議都不用他們。”漢武帝同意了。董仲舒年輕時研究《春秋》,漢景帝時做博士,言行舉止都符合禮儀,學生們都很尊敬他。做江都相後,輔佐易王。易王是漢武帝的哥哥,一向驕橫好勇,但董仲舒用禮義規範他,易王也很敬重董仲舒。
這一年春天二月,朝廷大赦天下。還開始鑄造三銖錢流通。夏天六月,丞相衛綰被免職。丙寅日,漢武帝任命魏其侯竇嬰為丞相,武安侯田蚡為太尉。漢武帝向來喜歡儒家學說,竇嬰和田蚡也都愛好儒學,他們推薦代人趙綰做禦史大夫,蘭陵人王臧做郎中令。趙綰奏請修建明堂,用來讓諸侯朝見天子,還推薦了自己的老師申公。秋天,漢武帝派人拿著束帛、玉璧,駕著四匹馬拉的安車去迎接申公。申公到了京城,漢武帝詢問治國安邦的方法。申公八十多歲了,隻說:“治理國家不在於話說得多,關鍵是要切實去做。”當時漢武帝正喜歡文章辭藻,聽了申公的回答,沒說什麼,但既然把人請來了,就任命申公為太中大夫,讓他住在魯王的官邸,一起商議修建明堂、天子巡視、修改曆法、確定服色等事情。
這一年,內史寧成犯罪,被處以髡鉗之刑剃光頭發、鐵圈束頸)。
建元二年壬寅,公元前139年),冬天十月,淮南王劉安來京城朝見漢武帝。漢武帝因為劉安是長輩,又有才華,非常敬重他,每次設宴接見,兩人交談都到天黑才結束。
劉安向來和武安侯田蚡交好,他來京城時,田蚡到霸上迎接,對他說:“皇上還沒立太子,您是高皇帝的親孫子,又行仁義,天下人都知道。要是皇上哪天去世,除了您還能立誰為帝呢!”劉安聽了十分高興,送給田蚡很多金錢財物。
太皇竇太後喜歡黃帝、老子的學說,不喜歡儒家學說。趙綰奏請漢武帝,以後政事不用向竇太後報告。竇太後大怒,說:“這是想再出現新垣平那樣的人嗎!”她暗中查出趙綰、王臧謀取私利的事,責備漢武帝。漢武帝隻好廢除修建明堂的事,之前推行的一係列新政也都被廢止。趙綰、王臧被交給官吏處置,兩人都自殺了。丞相竇嬰、太尉田蚡也被免職,申公因病免職回家。
當初,漢景帝因為太子太傅石奮和他的四個兒子都做到二千石的官職,就把石家稱為“萬石君”。石奮沒什麼學問,但恭敬謹慎無人能比。子孫做小吏回家拜見他,他一定穿著朝服接見,不直呼其名。子孫犯了錯,他不直接責罵,而是坐在側室,對著餐桌不吃飯。然後子孫們互相責備,由長輩帶著,袒露上身去謝罪,保證改正,他才原諒。已成年的子孫在身邊,就算是在家閒坐,他也一定戴著帽子。他守喪時,非常哀痛。子孫們遵循他的教導,都以孝順謹慎在各郡國聞名。趙綰、王臧因儒學獲罪後,竇太後認為儒者言辭多、實際行動少,而石家不說話卻能身體力行,於是任命石奮的長子石建為郎中令,小兒子石慶為內史。石建在漢武帝身邊,有話要說時,會找沒人的時候暢所欲言,言辭懇切;但在朝廷上,卻好像不會說話一樣,漢武帝因此親近他。石慶曾做太仆,為漢武帝駕車出行,漢武帝問車上有幾匹馬,石慶用馬鞭一匹一匹數完,才舉手說:“六匹馬。”石慶在石家兄弟中算是最簡略的了。
竇嬰、田蚡被免職後,以列侯身份在家閒居。田蚡雖然沒了官職,但因為王太後的緣故,依然受漢武帝親近寵幸,他多次議論政事,大多都有效果。那些趨炎附勢的官吏,都離開竇嬰,投奔到田蚡門下,田蚡也越來越驕橫。
這一年春天二月丙戌初一,發生日食。三月乙未日,漢武帝任命太常柏至侯許昌為丞相。
當初,堂邑侯陳午娶了漢武帝的姑姑館陶公主劉嫖。漢武帝能當上太子,劉嫖出了不少力,她把女兒嫁給漢武帝做太子妃,漢武帝即位後,太子妃成了陳皇後。劉嫖自恃有功,不斷向漢武帝索取,漢武帝很厭煩。陳皇後驕橫善妒,獨占寵愛卻一直沒孩子,她花了九千萬錢請醫生,想生個孩子,可始終沒能如願。她也漸漸失寵。皇太後對漢武帝說:“你剛即位,大臣還沒完全信服你,就急著修建明堂,太皇太後已經生氣了。現在又得罪長公主,肯定會惹來更大的麻煩。女人都喜歡聽好話,你要多注意啊!”於是漢武帝又對劉嫖和陳皇後稍微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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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到霸上舉行除災求福的祭祀儀式,回來時順路去看望姐姐平陽公主,喜歡上了平陽公主家的歌女衛子夫。衛子夫的母親衛媼是平陽公主家的奴仆。平陽公主就把衛子夫送進宮中,衛子夫越來越受寵愛。陳皇後聽說後,又氣又恨,好幾次氣得差點死去,漢武帝也更加生氣。
衛子夫的同母弟弟衛青,父親鄭季本是平陽縣的小吏,在平陽侯家做事時,和衛媼私通生下衛青,衛青就隨了衛姓。衛青長大後,成了平陽侯家的騎奴。劉嫖派人囚禁衛青,想殺了他,衛青的朋友騎郎公孫敖帶著壯士把他救了出來。漢武帝聽說後,召衛青做建章監、侍中,短短幾天就賞賜了他千金。不久後,衛子夫被封為夫人,衛青做了太中大夫。
夏天四月,出現了像太陽一樣的星星,在夜裡出現。這一年,開始設置茂陵邑。
當時大臣們很多都認為晁錯削藩的策略是對的,他們一心打壓諸侯王,多次上奏揭發諸侯王的過錯,故意挑毛病,還拷打諸侯王的臣子,讓他們指證自己的君主。諸侯王們都又悲傷又怨恨。
建元三年癸卯,公元前138年),冬天十月,代王劉登、長沙王劉發、中山王劉勝、濟川王劉明來京城朝見漢武帝。漢武帝設宴款待,劉勝聽到音樂聲就哭了起來。漢武帝問他原因,劉勝回答說:“悲傷的人禁不住哀歎,憂心的人止不住歎息。我心裡憋悶很久了,每當聽到微妙的音樂,就忍不住淚流滿麵。我有幸作為皇室宗親,在東方做藩王,還是陛下的兄長。可現在那些大臣和我們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卻聚在一起結黨議論,互相包庇,排擠皇室宗親,讓親人之間變得冷漠,我心裡實在難過!”接著,劉勝把官吏侵辱諸侯王的事一一告訴了漢武帝。於是漢武帝增加了對諸侯的禮遇,減少了有關部門上奏的諸侯之事,更加重視親族之間的情誼。
黃河水在平原郡泛濫,引發嚴重饑荒,甚至出現人吃人的慘劇。秋天七月,西北天空出現彗星,這在當時被視為不祥之兆。
濟川王劉明因為殺害中傅,被廢除王位,流放到房陵。
當初七國之亂失敗後,吳王的兒子劉駒逃到閩越,他怨恨東甌國殺了自己的父親,便不斷勸說閩越攻打東甌。閩越聽從了他的建議,發兵包圍東甌,東甌派人向漢武帝告急。漢武帝詢問田蚡的意見,田蚡說:“越人之間相互攻打是常有的事,而且他們反複無常,從秦朝時就被拋棄,不屬於中原管轄,不值得讓我們勞師動眾去救援。”莊助則說:“就怕我們沒能力救援,或者恩德覆蓋不到。要是有能力,為什麼要拋棄他們?再說秦朝連鹹陽都放棄了,何止是放棄越地!現在小國因走投無路來求救,天子不救,他們還能去哪裡求助?又怎麼能做萬國之主呢?”漢武帝說:“太尉田蚡)的意見不值得商量。我剛即位,不想拿出虎符從郡國調兵。”於是派莊助拿著符節到會稽郡調兵。會稽太守想按規定拒絕發兵,莊助就殺了一名司馬,向眾人說明皇帝的旨意,這才發兵渡海救援東甌。援軍還沒到,閩越就撤兵了。東甌請求全國內遷,於是他們全體民眾都遷到了長江、淮河之間。
九月丙子日是月底,發生日食。
漢武帝自即位以來,就招攬天下有文學才能和智慧的人,給予破格提拔。各地士人紛紛上書議論國家得失,自我推薦的人數以千計。漢武帝選拔出其中傑出的人加以寵信任用。莊助是最先被提拔的,後來又得到吳地的朱買臣、趙地的吾丘壽王、蜀地的司馬相如、平原的東方朔、吳地的枚皋、濟南的終軍等人,讓他們陪伴在身邊。漢武帝常讓他們與大臣辯論,用義理文章相互應答,大臣們多次被駁倒。不過司馬相如隻是憑借辭賦受寵;東方朔、枚皋說話不依據常理,喜歡詼諧幽默,漢武帝把他們當作逗樂的俳優看待,雖然多次賞賜,但始終不委以重任。東方朔也會觀察漢武帝的臉色,時不時直言進諫,對朝政也有所補益。
這一年,漢武帝開始微服出行,向北到池陽,向西到黃山,向南在長楊打獵,向東到宜春遊玩,他和擅長騎馬射箭的侍從在殿門約定會合。常常夜裡出發,自稱是平陽侯;天亮後,進入南山腳下,射殺鹿、豬、狐狸、兔子,縱馬奔馳在莊稼地裡,百姓們都大聲呼喊、咒罵。鄠縣和杜縣的縣令想逮捕這些人,漢武帝的隨從拿出皇帝專用的物品,才得以脫身。又有一次,漢武帝夜裡到了伯穀,投宿在旅店,向店主討水喝,店主說:“沒有水,隻有尿!”還懷疑漢武帝是強盜,召集一幫年輕人想攻打他們。店主的妻子看漢武帝的模樣覺得他不是普通人,就阻止丈夫說:“這位客人不是一般人,而且還有防備,不能打他的主意。”丈夫不聽,妻子就給丈夫灌酒,等他喝醉後綁了起來,那些年輕人也都散去了。店主的妻子殺雞做飯向客人賠罪。第二天,漢武帝回宮後,召見這位婦人,賞賜她千金,還任命她的丈夫為羽林郎。後來,漢武帝還私下設置了更衣之處,從宣曲以南有十二處,夜裡就投宿在長楊宮、五柞宮等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