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始元年己醜,公元前32年)
春天正月乙醜這天,漢元帝父親悼考的廟失火了。曾經權勢滔天的石顯,被調任為長信中太仆,雖然官職俸祿有中二千石,但他失去了曾經的靠山,也沒了實權。
石顯失勢後,丞相和禦史就聯名上奏,列出他以前乾的壞事,石顯的黨羽牢梁、陳順也都被免了官。石顯帶著妻子兒女被打發回老家,一路上又愁又悶,飯都吃不下,結果死在了半道上。那些靠石顯關係當官的人,也都被撤職了。少府五鹿充宗被貶為玄菟太守,禦史中丞伊嘉被降為雁門都尉。
司隸校尉涿郡人王尊上奏彈劾:“丞相匡衡、禦史大夫張譚,明明知道石顯等人專權弄勢、作威作福,成了國家大患,卻不及時上奏處罰,反而一味迎合,欺上瞞下,心懷不軌,根本沒有大臣輔佐朝政的樣子,這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雖然這些事發生在赦令之前,但在赦令之後,匡衡和張譚上奏石顯的罪狀,卻不主動承認自己的失職之罪,反而宣揚先帝任用了壞人,還說什麼‘百官怕石顯,比怕皇上還厲害’。貶低君主、抬高臣子,這話不該大臣說,太失體統了!”匡衡知道後又怕又慌,摘下官帽請罪,還上交了丞相印綬和侯爵印綬。
皇帝剛即位,不想輕易處罰重臣,就把王尊降職為高陵縣令。不過大臣們大多支持王尊。匡衡心裡不安生,之後隻要一遇到水旱災害,就上書請求辭職回家養老。皇帝總是下詔書安慰挽留他。
這一年,皇帝封原來河間王劉元的弟弟、上郡庫令劉良為河間王。天空中還出現了彗星。朝廷宣布大赦天下。
壬子日,皇帝封舅舅諸吏、光祿大夫、關內侯王崇為安成侯,又賜舅舅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為關內侯。夏天四月,到處都是黃霧,皇帝下詔讓公卿大夫們暢所欲言,不要有顧忌。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人回應說:“這是陰氣太盛,壓製了陽氣。當年高祖定下規矩,不是功臣不能封侯。現在太後的幾個弟弟都沒有功勞卻被封侯,外戚封侯從來沒這樣過,所以上天用異象警示。”大將軍王鳳聽了害怕,趕緊上書說要辭職回家,皇帝好言安慰,沒答應。
禦史中丞東海人薛宣上奏說:“陛下仁德寬厚,但祥瑞之氣卻遲遲不來,陰陽失調,大概是因為官吏們施政太苛刻。有些部刺史不按規定辦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還經常插手郡縣事務,甚至徇私枉法,聽信讒言,專門找吏民的過錯,一點小事就指責,要求也不考慮實際情況。郡縣之間互相逼迫,內部也互相刻薄對待,最後苦的是老百姓。這樣一來,鄉裡沒了熱鬨的聚會,親戚之間也沒了親情,互幫互助的情誼越來越淡,迎來送往的禮節也不講究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好,陰陽之氣就不通暢,祥和之氣也生不出來,說不定就是這個原因。《詩經》說‘人們失和起爭執,往往為了乾糧這類小事’,俗話說‘苛政之下無親情,百姓受苦傷恩情’。以後刺史來彙報工作時,應該明確告誡他們,讓他們清楚朝廷的重要事務是什麼。”皇帝覺得說得有道理,就采納了。
八月,早上東方出現了兩個月亮重疊的奇景。冬天十二月,朝廷在長安南北郊修建祭壇,廢除了甘泉、汾陰的祭祀,還有紫壇上的裝飾、女樂表演,以及鸞路、髐駒、龍馬、石壇等祭祀用品。
建始二年庚寅,公元前31年)
春天正月,按照匡衡的建議,朝廷廢除了雍地的五畤祭祀和陳寶祠。辛巳日,皇帝第一次在長安南郊舉行郊祀大典。還赦免了負責郊祀的縣和京城各官府中被判耐罪的囚徒,把百姓的賦稅每人減少四十錢。
閏月,朝廷把渭城延陵亭一帶定為皇帝未來的陵墓。三月辛醜日,皇帝第一次在北郊祭祀後土神。
丙午日,皇帝立許氏為皇後。許皇後是車騎將軍許嘉的女兒。當年漢元帝心疼母親恭哀後在位時間短,還遭了霍氏的毒手,所以特意選了許嘉的女兒嫁給太子。
皇帝當太子的時候,就因為喜歡美女出了名。他即位後,皇太後下令挑選良家女子充實後宮。大將軍武庫令杜欽勸王鳳說:“按照古禮,天子娶一個妻子,還要同時娶八個陪嫁女子,這樣才能多生孩子,傳承祖宗香火。就算陪嫁的娣侄死了也不再補充,這是為了避免後宮爭鬥,讓皇後長壽。所以說,後妃品德好,就能生出賢明的君主;製度完備有威嚴,皇帝就能長壽。要是不遵守這些製度,後妃之間就容易爭風吃醋,皇帝的壽命也會受影響。男人五十歲的時候,好色之心還沒減弱;女人四十歲,容貌就不如從前了。讓容貌不再年輕的女子侍奉好色未減的皇帝,又沒有禮製約束,就會出亂子,引起後宮爭鬥,皇後會不安,其他妃嬪生的孩子也會有奪嫡的心思。當年晉獻公聽信讒言,申生就無辜被殺了。現在皇上年輕,還沒有嫡子,正忙著學習治國之道,還沒考慮後妃的事。將軍您輔佐朝政,應該趁著皇上剛即位,建立九女之製,仔細挑選品行好的人家,找品德好的女子,不一定要長得漂亮、多才多藝,給後世立個好規矩。年輕人要戒色,《小卞》這首詩裡講的故事,想起來就讓人害怕,將軍一定要把這事放在心上!”王鳳把這話告訴了太後,太後覺得以前沒這樣的規矩,王鳳也沒辦法自己定規矩,隻能按老規矩辦事。王鳳一直很看重杜欽,把他留在大將軍幕府,國家大事經常和他商量,杜欽也推薦了不少名士,糾正了很多政策上的失誤,當時很多好政策都是杜欽提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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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夏天,發生了大旱災。匈奴呼韓邪單於寵愛左伊秩訾兄長的兩個女兒。大女兒顓渠閼氏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叫且莫車,小兒子叫囊知牙斯;小女兒是大閼氏,生了四個兒子,大兒子叫雕陶莫皋,二兒子叫且麋胥,年紀都比且莫車大,小兒子鹹和樂,年紀比囊知牙斯小。單於還有其他閼氏生的十幾個兒子。顓渠閼氏地位尊貴,且莫車又受單於寵愛,呼韓邪單於病重快死的時候,想立且莫車為繼承人。顓渠閼氏說:“匈奴內亂了十幾年,差點就完了,多虧漢朝幫忙才重新安定下來。現在剛太平沒多久,百姓還害怕打仗。且莫車年紀小,百姓不服他,立他恐怕國家又要亂。我和大閼氏的兒子都是單於的骨肉,不如立雕陶莫皋。”大閼氏說:“且莫車雖然小,但有大臣輔佐。不立尊貴的反而立卑賤的,以後肯定出亂子。”但單於最後還是聽了顓渠閼氏的話,立了雕陶莫皋,還約定好以後王位要傳給弟弟。呼韓邪單於死後,雕陶莫皋即位,稱為複株累若鞮單於。複株累若鞮單於封且麋胥為左賢王,且莫車為左穀蠡王,囊知牙斯為右賢王。他還按照匈奴風俗,娶了王昭君,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雲是須卜居次,小女兒是當於居次。
建始三年辛卯,公元前30年)
春天三月,朝廷赦免了所有囚徒。秋天,關內下了四十多天大雨。京城的百姓都很驚慌,傳言說大水要來了,大家四處奔逃,互相踩踏,老弱病殘哭喊聲一片,長安城裡亂成一團。
皇帝親自來到前殿,召集公卿大臣商量對策。大將軍王鳳提議:“太後、皇上和後宮的人可以上船避險,讓官吏和百姓都上長安城的城牆躲水。”大臣們都同意王鳳的建議。隻有左將軍王商說:“從古到今,就算是無道的國家,洪水也沒淹沒過城牆。現在國家太平,沒有戰爭,上下相安無事,怎麼可能突然發大水?這肯定是謠言!不應該讓大家上城牆,這樣會讓百姓更恐慌。”皇帝聽了就沒這麼做。過了一會兒,長安城裡漸漸安定下來,一打聽,果然是謠言。皇帝覺得王商臨危不亂,很有主見,多次稱讚他;王鳳卻非常慚愧,後悔自己說錯了話。
建始三年公元前30年)
八月,皇帝一心想把朝政大權托付給王鳳,就下詔書免去了車騎將軍許嘉的職務,讓他以特進侯的身份參加朝會。張譚因為舉薦人才不屬實,也被罷了官。到了冬天十月,光祿大夫尹忠被任命為禦史大夫。
十二月初一這天,發生了日食。當天夜裡,未央宮殿中又發生地震。皇帝下詔書,讓大臣們舉薦賢良方正、能直言進諫的人。杜欽和太常丞穀永上書回複,都認為是後宮受寵的女子太多,她們爭風吃醋、獨霸聖寵,這才導致天象異常,還可能影響到皇家子嗣的傳承。
同一時期,越巂發生了山體崩塌。丁醜日,匡衡因為多占了四百頃封邑,還監守自盜,涉案金額超過十金,被免去官職,成為平民。
建始四年公元前29年)
正月癸卯日,亳地落下四塊隕石,肥累落下兩塊。朝廷裁撤了中書省由宦官擔任的官職,開始設置尚書五人。三月甲申日,左將軍樂昌侯王商被任命為丞相。
夏天,皇帝把之前舉薦的敢於直言的人都召集到白虎殿,讓他們針對朝政提出建議。當時皇帝把大權交給王鳳處理,很多人都覺得朝政問題出在王鳳身上。穀永知道王鳳正受皇帝重用,暗中想攀附他,就說:“現在四方邊境的少數民族都臣服於漢朝,北方沒有匈奴那樣的外患,南方沒有南越那樣的禍亂,三麵邊境安寧,沒有戰爭警報。諸侯封地大的也不過管轄幾個縣,漢朝官吏掌握著實際權力,他們翻不起風浪,沒有當年吳、楚、燕、梁等諸侯國叛亂的隱患。朝廷百官相互製衡,關係錯綜複雜,皇室宗親、朝廷重臣都像申伯一樣忠誠,做事小心謹慎,沒有像重合侯、安陽侯、博陸侯那樣的叛亂。這三方麵都沒有過錯,我擔心陛下放過明顯的錯誤,忽視上天的警示,聽信糊塗的言論,把責任歸咎於無辜的人,在政事上做出錯誤判斷,這樣會再次違背天意,是非常不可取的。陛下如果能認真考慮我的話,克製過度沉溺的感情,放下片麵的寵愛,展現出帝王的威嚴,公平地對待後宮眾人,讓後宮嬪妃都有機會侍奉皇上,多挑選容易生育的女子,不要隻看重容貌美醜,不要忌諱她們是否曾嫁過人,也不要在意年齡大小。從常理來說,陛下如果能從身份低微的女子那裡得到子嗣,反而是福氣,因為隻要有了子嗣,生母身份低微又有何妨?後宮女史、宮女中有合適的,也可以從平民中廣泛挑選,這樣說不定能得到上天的眷顧,也能讓皇太後不再擔憂,消除上天的憤怒,如此一來,皇室子嗣就會增多,災異也會消失!”杜欽的奏疏表達的也是類似意思。皇帝把他們的奏疏拿給後宮看,還提拔穀永為光祿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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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竟然下起了雪。到了秋天,桃樹、李樹都結出了果實。
接著,大雨連續下了十多天,黃河在東郡金堤決口。之前,清河都尉馮逡就上奏說:“我們郡在黃河下遊,土質疏鬆容易被衝毀。之前一直沒發生大災害,是因為屯氏河連通黃河,能讓水流分向兩個河道。現在屯氏河已經堵塞,靈鳴犢口也越來越不通暢,隻剩黃河主河道承受多條河流的水量,就算不斷加高堤防,最終也無法排儘洪水。要是連續下雨十幾天不停,河水一定會泛濫。九河的故道現在已經難以辨認,但屯氏河剛斷流不久,疏通起來相對容易;而且它的河口地勢高,適合分流洪水,路程也合適,可以重新疏通,輔助黃河排水,應對突發洪水。如果不提前整治,黃河向北決口會禍害四五個郡,向南決口會禍害十幾個郡,到那時再後悔就晚了!”皇帝把這事交給丞相、禦史處理,他們派博士許商去實地查看,許商回複說:“現在國家經費不足,可以先不疏通。”三年後,黃河果然在館陶和東郡金堤決口,洪水泛濫到兗州、豫州,又衝進平原、千乘、濟南等地,一共淹沒了四個郡、三十二個縣,被淹土地達十五萬多頃,水深的地方有三丈;衝毀官府、房屋近四萬間。
十一月,禦史大夫尹忠因為提出的治水方案不切實際,被皇帝嚴厲斥責他不儘職,尹忠羞愧自殺。皇帝派大司農非調調撥錢糧賑濟受災郡縣,又派兩名謁者征調河南以東五百艘船隻,把九萬七千多受災百姓轉移到丘陵高地避難。
壬戌日,少府張忠被任命為禦史大夫。
南山有傰宗等數百名盜賊,到處搶劫,讓百姓苦不堪言。皇帝下令派一千士兵去追捕,折騰了一年多都沒抓到。有人勸大將軍王鳳:“幾百個盜賊就在京城附近鬨事,朝廷卻抓不住,這要是傳出去,周邊國家都會笑話我們。得找個能乾的京兆尹才行。”於是王鳳推薦了之前的高陵令王尊,皇帝把王尊召回來任諫大夫,代理京輔都尉,同時行使京兆尹的職權。沒想到,王尊到任才一個月,就把盜賊清理乾淨了,後來他正式被任命為京兆尹。
皇帝剛即位的時候,丞相匡衡上奏說:“射聲校尉陳湯以二千石官員的身份出使西域,卻在國外擅自做主,自己不以身作則,還私吞在康居繳獲的財物,還告誡下屬說‘在偏遠地區做事,朝廷不會追查’。雖然這些事發生在赦令之前,但他不適合再擔任官職。”陳湯因此被免職。後來陳湯又上書說“康居王送來的侍子不是真正的王子”,經過調查,那確實是王子。陳湯因此入獄,被判死刑。
太中大夫穀永上書為陳湯求情:“我聽說,楚國因為有子玉得臣,晉文公坐立不安;趙國有廉頗、趙奢,強大的秦國不敢進犯井陘;本朝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下侵犯。由此可見,能征善戰的將領是國家的棟梁,必須重視。君子聽到戰鼓的聲音,就會想起優秀的將領。我覺得關內侯陳湯,之前斬殺郅支單於,威名震懾周邊各國,戰功顯赫。自漢朝建立以來,出征塞外的將領,沒有能和他相比的。現在陳湯隻是因為言論不當,就被長期囚禁,案子拖了很久都沒判決,執法官員甚至想判他死刑。當年白起是秦國大將,向南攻占郢都,向北坑殺趙括,卻因為一點小過錯,被賜死在杜郵,秦國百姓都為他流淚。如今陳湯手持符節出征,在萬裡之外浴血奮戰,為國家立下大功,他的功績可以告慰祖廟、上報天帝,將士們沒有不敬佩他的。他隻是言語犯錯,並沒有大惡。《周書》說‘記住彆人的功勞,忘掉彆人的過錯,這樣才配做君主’。犬馬對人有功勞,人們尚且會用帷蓋厚葬,何況是國家的功臣呢?我擔心陛下忽視了戰鼓的意義,不明白《周書》的道理,忘了對功臣的優待,像對待平庸之臣那樣對待陳湯,最終聽從了官吏的判決,讓百姓像當年秦國百姓那樣痛心,這不利於激勵那些為國家出生入死的大臣啊!”
奏疏呈上後,皇帝赦免了陳湯,但剝奪了他的爵位,讓他成為普通士兵。恰逢西域都護段會宗被烏孫軍隊包圍,他派人快馬加鞭向朝廷求救,希望能征調西域各國和敦煌的軍隊救援。丞相王商、大將軍王鳳和百官討論了好幾天,都拿不定主意。王鳳說:“陳湯足智多謀,又熟悉西域事務,可以問問他的意見。”皇帝在宣室召見陳湯。陳湯當年攻打郅支單於時受了寒,兩臂殘疾無法屈伸,皇帝下詔免了他的跪拜之禮,並把段會宗的求救信給他看。陳湯說:“我覺得這事沒什麼可擔心的。”皇帝問:“為什麼這麼說?”陳湯解釋道:“胡人士兵五個才能抵得上一個漢兵,因為他們武器簡陋,弓弩也不精良。現在他們雖然學到了一些漢朝的技術,但也得三個才能抵一個漢兵。而且《兵法》說‘進攻方兵力得是防守方兩倍,才可能取勝’。現在包圍段會宗的敵軍人數不足以取勝。陛下不用擔心!況且輕裝行軍一天隻能走五十裡,重裝行軍一天隻能走三十裡,段會宗想征調西域各國和敦煌的軍隊,等軍隊趕到,黃花菜都涼了,這隻能算是事後報複,根本不是救急的辦法。”皇帝又問:“那怎麼辦?這圍困肯定能解除嗎?你估計什麼時候解圍?”陳湯知道烏孫軍隊隻是臨時拚湊,不可能長期攻城,按照以往經驗,用不了幾天就會結束,於是回答:“已經解圍了!”他掐指算了算說:“不出五天,就會有好消息傳來。”果然,過了四天,軍報就到了,說圍困已經解除。大將軍王鳳奏請讓陳湯擔任從事中郎,大將軍幕府的事務都由陳湯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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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平元年公元前28年)
春天,杜欽向王鳳推薦犍為人王延世,說他能治理黃河決口。王鳳就任命王延世為河堤使者。王延世用四丈長、九圍粗的竹籠,裝滿小石頭,用兩艘船夾著竹籠放入河中。經過三十六天,河堤終於修好。三月,皇帝下詔封王延世為光祿大夫,俸祿為中二千石,賜關內侯爵位,賞黃金百斤。
河平元年公元前28年)
四月底己亥日,發生了日食。皇帝下詔讓公卿百官直言朝政過失,不必忌諱,並大赦天下。光祿大夫劉向上奏說:“四月和五月交替時發生日食,月份與漢惠帝時期相同,日期與漢昭帝時期相同,這種天象恐怕會對皇位繼承不利。”當時許皇後獨得恩寵,其他後宮女子很難見到皇帝,朝廷內外都擔心皇帝沒有子嗣,所以杜欽、穀永以及劉向的奏對都提到了後宮專寵的問題。
皇帝因此削減了皇後居住的椒房殿和掖廷的開支,服飾車馬的購置、各官署的物品製造,以及賞賜給外戚和後宮的財物,都恢複到漢元帝竟寧年之前的標準。許皇後上疏為自己辯解,認為:“時代不同,製度也應有所調整,隻要不超出漢朝基本製度即可,細節上未必需要完全相同。比如竟寧年之前和漢宣帝黃龍年之前的製度,難道能一樣嗎?下屬官吏不明白其中的變通,現在一旦接受這樣的詔令,會讓我連細微的調整都無法進行。比如我想在某處放置一個屏風,他們就會說‘舊例沒有’,如果我堅持,就會用詔書來約束我。這實在不可行,希望陛下明察!按照舊例,可用一頭牛祭祀祖父母,我的父親戴侯、祖父敬侯都曾蒙恩用太牢牛、羊、豬三牲)祭祀,現在也應沿用舊例,懇請陛下體恤!如今官吏剛接到詔書,就直接讓我知道,這讓我連私下支配物品的自由都沒有了。這種一開始就約束我的做法,恐怕有違人情常理,希望陛下深思!”
皇帝則以穀永、劉向所奏災異歸咎於後宮的意思回複,說:“官吏依法行事,並無過錯!矯枉難免過正,古今同理。減少財物開支、改用一牛祭祀,其實是為了輔助皇後修養美德,彰顯尊榮。如果災禍根源不除,災異將接連發生,到時候祖宗的祭祀都會斷絕,何況是你父親的祭祀呢!經傳不是說‘因節儉而犯錯的人很少’嗎?難道皇後想追求奢侈?那我也可以效仿孝武皇帝大建宮殿。但孝文皇帝才是我的榜樣,皇太後的做法也是皇後的準則。即便太後當年有不稱職之處,如今我對她親厚有加,你又怎能超越禮製呢?皇後應當牢記德行,以謙遜節儉為首要,給其他妃嬪做表率,讓她們有所遵循!”
給事中平陵人平當上奏說:“太上皇是漢朝的始祖,廢除他的寢廟陵園不合禮法。”皇帝此時也因擔心沒有子嗣,便采納了平當的建議。當年秋天九月,恢複了太上皇的寢廟陵園。
皇帝又下詔說:“如今死刑條文有一千多條,律令繁瑣,多達百萬字;各種特殊條款和類比案例日益增多,連精通法律的官吏都難以完全掌握,更何況普通百姓呢?這樣下去,百姓容易陷入法網,無辜喪命,實在令人痛心!各部門應商議減少死刑條目,廢除或簡化繁瑣律令,使法律清晰易懂,並分條上奏!”但當時的官吏未能領會皇帝的深意,隻是挑揀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上奏,敷衍塞責。
匈奴單於派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人前來進獻貢品,準備參加次年正月的朝會。
河平二年公元前27年)
春天,伊邪莫演完成朝貢準備回國時,突然聲稱要歸降漢朝,還說:“如果不接受我,我就自殺,絕不回國!”使者將此事上報,皇帝命公卿大臣商議。有人認為“應按舊例接受歸降”,但光祿大夫穀永、議郎杜欽卻認為:“漢朝建立以來,匈奴多次為患邊境,所以才設立重賞招納降者。如今單於臣服,成為漢朝的北方屬國,派使者朝賀,並無二心。漢朝對待匈奴的禮儀,應與以往不同。現在既然接受了單於的朝貢,卻又接納他的叛臣,這是因小失大,會因貪圖一人而失去一國的信任,收留有罪之臣而斷絕慕義之君的歸附之心。倘若單於新即位,想歸附漢朝卻不知利弊,暗中派伊邪莫演以詐降試探,我們若接受,就會損害德行、打擊匈奴親漢的積極性,讓單於疏遠漢朝;也可能這是匈奴的反間計,故意製造矛盾,若接受,正好中了圈套,讓匈奴有理由指責我們。這關係到邊境安危和國家軍事決策,不可不慎重!不如拒絕接受,以彰顯誠信,挫敗欺詐陰謀,安撫單於的歸附之心,這才是上策!”皇帝聽從了他們的建議,派中郎將王舜詢問伊邪莫演歸降的原因,伊邪莫演卻推托說:“我犯了瘋病,胡言亂語而已。”於是將他送回匈奴。伊邪莫演回國後,官職如故,但單於不許他再接觸漢朝使者。
夏季四月,楚國下了一場罕見的冰雹,大的像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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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將山陽王劉康改封為定陶王。
六月,皇帝將五位舅舅全部封侯:王譚為平阿侯,王商為成都侯,王立為紅陽侯,王根為曲陽侯,王逢時為高平侯,五人同日受封,世人稱為“五侯”。太後的母親李氏改嫁河內人苟賓,生下兒子苟參。太後想比照漢武帝時期田蚡的例子封苟參為侯,皇帝說:“當年封田氏為侯不合正道。”於是任命苟參為侍中、水衡都尉。
禦史大夫張忠彈劾京兆尹王尊施政暴虐、傲慢無禮,王尊因此被免職,很多官吏百姓都覺得可惜。湖縣三老鄉官)公乘興等人上書為他鳴冤:“王尊治理京兆時,撥亂反正,誅暴禁邪,政績前所未有,連名將都比不上;即便正式任命他為京兆尹,也未曾給予特彆的褒獎。如今禦史大夫彈劾他‘傷害陰陽,給國家帶來憂患,無視詔書旨意’,還說他‘花言巧語、陽奉陰違,罪行滔天’。追查背後原因,這些指控出自與王尊有私怨的禦史丞楊輔,他假借公事之名,羅織罪名,刻意誣陷。我們深感痛心!王尊修身潔己,奉公守法,敢於彈劾權貴,不懼豪強,鏟除盜賊,解除國家憂患,政績顯著,威信十足,是國家的得力乾將。如今卻無辜受製於仇人,被不實之詞中傷,既不能以功抵過,也無法得到公正審理,隻能承受仇家的片麵之詞,背負‘共工’那樣的重罪,無處申冤。王尊在京城混亂、盜賊橫行時被選拔任用,如今賊亂已平,豪強伏法,卻因他人讒言被罷黜。同一個王尊,三年之內忽被稱賢、忽被詆為奸佞,這不是很荒謬嗎?孔子說‘喜歡時想讓他活,厭惡時想讓他死,這是迷惑’‘能不受讒言影響,才是明智’。希望陛下讓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調查王尊的一貫品行!如果大臣真的‘傷害陰陽’,應判死罪;‘陽奉陰違’,應流放邊疆。若禦史的彈劾屬實,王尊應當伏誅或流放,不能赦免;舉薦他的人也應承擔連帶責任。若彈劾不實,靠虛構罪名詆毀無罪之人,也應嚴懲,以杜絕讒言欺詐之路。懇請陛下明察,分清是非!”奏疏呈上後,皇帝重新任命王尊為徐州刺史。
夜郎王興、句町王禹、漏臥侯俞相互舉兵攻打。牂柯太守請求發兵征討,有人認為路途遙遠不宜出兵,於是朝廷派太中大夫蜀郡人張匡持符節前往調解。但夜郎王興等人拒不遵命,還雕刻木像象征漢朝官吏,立在路邊用箭射擊,公然挑釁。
杜欽勸王鳳平叛
杜欽對大將軍王鳳說:“如今蠻夷王侯輕視漢朝使者,不懼怕國家威嚴,恐怕議事者怯懦保守,會再次主張和解。但太守若察覺動靜有變才上報,就會延誤時機,讓王侯有時間聚集部眾、鞏固陰謀。等到他們黨羽增多、矛盾激化,必然互相攻殺。屆時他們自知罪不可赦,就會瘋狂襲擊漢朝官吏,逃到濕熱有毒的荒野之地。即便有孫武、吳起那樣的名將,孟賁、夏育那樣的勇士,也如入水火,難施智勇,徒然送命。若屯田駐守,耗費更是不可估量。應趁他們罪惡未深、尚未懷疑漢朝會誅罰,暗中命令周邊郡守訓練兵馬,大司農提前調糧儲備在要害處,選派有能力的太守前往。趁秋涼時進軍,誅殺首惡王侯。若認為那是不毛之地、百姓無用,聖王不應勞民傷財,就該罷廢郡縣,放棄百姓,斷絕與他們的王侯往來。若顧念先帝累世之功不可毀壞,也應在萌芽時儘早根除隱患。若等叛亂成型再興兵,百姓將遭大難。”
王鳳於是舉薦金城司馬臨邛人陳立為牂柯太守。陳立到任後,傳令告誡夜郎王興,興拒不從命。陳立請求誅殺興,未獲回複,便率數十名屬吏巡縣,至夜郎國且同亭,召興前來。興帶數千人到亭外,與數十名邑君入見陳立。陳立斥責其罪,當場斬殺興。邑君們說:“將軍誅滅元凶,為民除害,願讓我們告知部眾!”遂舉興之首級示眾,眾人皆放下兵器投降。句町王禹、漏臥侯俞驚恐萬分,進獻粟米千斛、牛羊若乾犒勞漢軍。陳立遂回郡府。
興的嶽父翁指與兒子邪務收攏殘兵,脅迫周邊二十二個城邑反叛。至冬,陳立奏請招募各夷部士兵,與都尉、長史分兵進攻翁指等。翁指據險修築營壘,陳立派奇兵斷絕其糧道,又施反間計誘降其部眾。都尉萬年說:“久戰不決,軍費難以為繼。”便擅自領兵進擊,戰敗潰逃,投奔陳立營寨。陳立怒斥其輕率,下令將他拿下。萬年複返身再戰,陳立出兵救援。當時天大旱,陳立派人截斷其水源。最終,蠻夷部眾斬殺翁指,持首級出降,西夷之亂遂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