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公元231年,辛亥年)
春天二月的時候,吳王孫權給太常潘濬授予符節,讓他和呂岱一起率領五萬大軍去征討五溪蠻。潘濬的外甥蔣琬是蜀漢諸葛亮的長史,武陵太守衛旌就上奏說潘濬派秘密使者和蔣琬聯係,好像有投靠蜀漢的打算。但孫權很信任潘濬,說:“潘濬不會做這種事。”還把衛旌的奏表直接拿給潘濬看,又把衛旌召回,撤了他的官職。
衛溫、諸葛直帶領軍隊出海一年多,路上士兵因為生病、瘟疫死了十分之八九,而且亶洲實在太遠,根本到不了,最後隻從夷洲帶回幾千人。因為這次行動沒有取得什麼實際成果,衛溫、諸葛直都被孫權殺了。
蜀漢丞相諸葛亮讓李嚴以中都護的身份處理丞相府事務,李嚴還把名字改成了李平。諸葛亮親自率領各路大軍攻打曹魏,包圍了祁山,還用木牛這種運輸工具運送糧草。當時曹魏的大司馬曹真生病了,魏明帝曹叡就命令司馬懿向西駐紮在長安,帶領將軍張合、費曜、戴陵、郭淮等人去抵抗蜀軍。
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去世了。從去年十月開始就一直沒下雨,直到今年十月。
司馬懿讓費曜、戴陵帶著四千精兵守在上邽,其餘的部隊全部出發,向西去救援祁山。張合建議分一部分兵力駐守雍縣和郿縣,但司馬懿說:“要是前麵的部隊能單獨抵擋敵軍,你說的就對。可要是抵擋不住還分成前後兩部分,就像當年楚國的三軍被黥布打敗那樣。”於是大軍繼續前進。諸葛亮分了一部分兵繼續圍攻祁山,自己帶兵在上邽迎戰司馬懿。郭淮、費曜等人半路攔截諸葛亮,結果被諸葛亮打敗,蜀軍還收割了上邽附近的麥子。之後,諸葛亮和司馬懿在上邽東邊相遇,司馬懿卻把軍隊收縮起來,依靠險要地勢防守,就是不跟蜀軍交戰,諸葛亮隻好帶兵回去。司馬懿又帶著軍隊跟在諸葛亮後麵到了鹵城。張合說:“蜀軍遠道而來和我們對抗,想和我們交戰卻沒機會,他們覺得我們不想速戰速決,是想用長久的辦法拖垮他們。而且祁山守軍知道我們大軍快到了,人心自然就穩固了。我們可以先駐紮在這裡,再分出一支奇兵繞到蜀軍後麵。現在要是隻前進卻不敢進攻,會讓百姓失望的。再說諸葛亮孤軍深入,糧草不多,很快就會退走。”但司馬懿沒聽張合的建議,還是跟著諸葛亮。到了鹵城後,司馬懿又讓士兵登山紮營,就是不肯出戰。賈詡、魏平多次請求出戰,還說:“您害怕蜀軍就像害怕老虎一樣,這讓天下人笑話怎麼辦!”司馬懿被這話弄得很頭疼。將領們都請求出戰,到了夏天五月辛巳日,司馬懿才讓張合去攻打南邊營寨的無當監何平,自己從中間的道路向諸葛亮進攻。諸葛亮派魏延、高翔、吳班迎戰,魏軍大敗,蜀軍繳獲了三千套魏軍的鎧甲,司馬懿隻好退回營寨防守。六月,因為糧草吃完了,諸葛亮隻好撤軍,司馬懿派張合去追擊。張合追到木門的時候,和蜀軍交戰,蜀軍在高處設下埋伏,亂箭齊發,張合右腿被箭射中,最後死了。
秋天七月乙酉日,魏明帝曹叡的兒子曹殷出生,曹叡下令大赦天下。
自從魏文帝曹丕黃初年間以來,對諸侯王的法律禁令非常嚴格,官吏監督得也很厲害,導致諸侯王連親戚之間都不敢互相來往問候。東阿王曹植給魏明帝上書說:“堯帝施行教化,先親近親人再照顧疏遠的人,從近處到遠處。周文王先給妻子做榜樣,再影響兄弟,最後治理好國家。陛下您有堯帝那樣聖明的品德,也有周文王那樣仁愛的心腸,對後宮和皇族都很好。朝中大臣輪流值班,公事能正常處理,私下裡也能交流感情,這已經很不錯了。可是我呢,感覺自己像被斷絕了人際交往,在這聖明的時代卻被禁錮,心裡特彆難過。我不敢奢望能和其他人交往,隻是現在連婚姻嫁娶的往來都沒有,兄弟之間也斷絕了聯係,紅白喜事都不能互相通知,慶賀吊唁的禮節也都沒了。我們之間的恩情還不如路人,隔閡比胡人和越人還大。現在我因為這些嚴格的規定,永遠都沒希望入朝拜見陛下。我一心向往朝廷,這份感情神明都知道。但規定就是這樣,又有什麼辦法呢!我想其他諸侯王心裡也都不好受,希望陛下能下一道寬大的詔書,讓諸侯王們在四季時節能互相問候,增進骨肉親情。諸侯王妃妾的娘家,每年也能有兩次往來,讓他們和其他貴族、官員享受同樣的待遇。這樣的話,古代人所感歎、詩歌裡所歌頌的美好情景,就能在當今聖世重現了!我自己想了想,沒什麼大本事。但看看陛下所提拔任用的人,如果把我當成外姓大臣來比較,我覺得自己也不比朝中官員差。要是能讓我摘下遠遊冠,戴上武弁帽,解下紅色印綬,佩戴青色印綬,得到駙馬都尉或者奉車都尉這樣的一個名號,能在京城有個安身的地方,拿著馬鞭、帶著筆,跟著陛下出行,在宮中侍奉陛下,回答陛下的問題,在陛下身邊查漏補缺,這就是我最大的心願,做夢都想實現。我羨慕《鹿鳴》裡君臣歡聚的宴會,體會《常棣》中兄弟友愛的告誡,思念《伐木》裡朋友相聚的情義,心中懷著《蓼莪》中不能儘孝的悲哀。每次到了節日,我隻能孤獨一人,身邊隻有仆人,麵對的隻有妻子兒女,想暢談一番卻沒人可以交流,有精妙的見解也無處施展,每次聽到音樂都會傷心,舉起酒杯就會歎息。我知道自己像犬馬一樣的忠誠很難打動人,就像人的誠心很難感動上天一樣。以前聽說有人哭倒城牆、上天降下霜雪的故事,我一開始相信,現在拿自己的情況一比較,覺得那些可能都是假話。但就像葵菜和豆葉總是朝著太陽生長一樣,我對陛下的向往也是真心的。希望陛下能像天地一樣降下恩惠,像日月星一樣放出光芒。我聽說《文子》裡說:‘不第一個去享福,也不第一個去惹禍。’現在大家都被隔絕往來,諸侯王們都為此憂愁,而我第一個站出來說這些,是因為我不想在聖明的時代還有人享受不到陛下的恩澤,希望陛下能發揚德政,讓國家更加繁榮昌盛!”魏明帝回複說:“教化的推行,有興盛也有衰落,不是一開始好最後就一定不好,是各種事情造成了現在的情況。現在諸侯王兄弟之間情禮淡薄,妃妾娘家往來稀少,其實本來也沒有禁止諸侯王互相通問的詔書。隻是下麵執行的時候矯枉過正,官吏害怕被責罰,才成了這樣。我已經下令讓有關部門按照你說的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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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又上書說:“以前漢文帝從代國出發回京城當皇帝的時候,擔心朝廷有變故,宋昌說:‘朝中有朱虛侯、東牟侯這些親人,外麵有齊、楚、淮南、琅邪這些封國,他們就像堅固的磐石一樣,您不用擔心。’希望陛下能借鑒周文王有虢仲、虢叔的輔佐,周成王有召公、畢公的幫助,也要記得宋昌所說的宗族像磐石一樣堅固的道理。我聽說羊披上虎皮,看見草就高興,看見豺狼就害怕,忘了自己披著虎皮。現在任用的將領不合適,就和這情況差不多。所以俗話說:‘怕的是做事的人不懂,懂的人卻不能去做。’以前管叔、蔡叔被放逐誅殺,周公、召公卻能輔佐周成王;叔魚犯罪,叔向卻能幫助國家。如果我有像管叔、蔡叔那樣的過錯,甘願受罰;要是有像周公、召公那樣輔佐的機會,我一定儘力。皇族藩王裡麵,肯定有能擔當重任的人。能讓天下人關注的,是掌握權力的人。所以謀略能改變君主的想法,威嚴能震懾下麵的人。要是讓有權有勢的外姓人掌握政權,而不是皇族親戚,那麼權力在誰手裡,誰就算疏遠也會被重用;權力不在誰手裡,誰就算親近也會被輕視。當年奪取齊國政權的是田氏,不是呂氏;瓜分晉國的是趙、魏兩家,不是姬姓。希望陛下明察。隻想獨占權位,出了事就想脫身的,是外姓大臣;希望國家安定,家族顯貴,活著一起享受榮耀,死了一起承擔災禍的,是皇族大臣。現在反而疏遠皇族、親近外姓,我實在不明白。我和陛下就像一起在冰上走、在炭火上踏,一起翻山過河,不管冷暖乾濕,都應該在一起,怎麼能離開陛下呢!我心裡太憤懣了,所以上表向陛下訴說。如果我說的有不對的地方,就把這表收藏在官府裡,先彆銷毀,等我死後,或許還能讓人思考。要是有一點點能符合陛下心意的地方,就請把表拿到朝堂上,讓那些博學的人指出我表中不合道理的地方,這樣我就滿足了。”魏明帝隻是用客氣的詔書回複了他,沒有實際行動。
八月,魏明帝下詔說:“先帝立下規定,不讓諸侯王留在京都,是考慮到如果有年幼的君主在位,太後攝政,要提前預防一些不好的事情,這關係到國家的興衰。我已經有十二年沒見到諸侯王們了,心裡特彆想念!現在下令讓諸侯王和宗室公侯各自帶一個嫡子,明年正月來京城朝見。以後要是再有年幼君主、太後臨朝的情況,還是按照先帝的規定辦。”
蜀漢丞相諸葛亮出兵攻打祁山時,李平負責留守後方,主要任務是督運糧草。當時正趕上連綿大雨,李平擔心糧草運送不及時,就派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去見諸葛亮,傳達他的意思,讓諸葛亮撤軍;諸葛亮接到指示後便退兵了。可李平聽說軍隊撤回,卻假裝驚訝,還說:“軍糧十分充足,怎麼就回來了!”他甚至想殺掉督運糧草的岑述,好把運糧不力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之後,李平又上奏給蜀漢後主劉禪,說“軍隊假裝撤退,是想引誘敵人出戰”。諸葛亮把李平前後寫的書信、奏疏都拿了出來,這些內容前後矛盾,漏洞百出。李平沒話說了,隻能低頭認罪。於是,諸葛亮上表陳述李平的種種過錯,李平被罷免官職,削去爵位和封地,流放到梓潼郡。不過,諸葛亮又任命李平的兒子李豐為中郎將、參軍事,並寫信告誡他說:“我和你們父子本想齊心協力複興漢室,上表讓你父親主管漢中事務,又把重要任務交給你,本以為我們心意相通,能始終保持信任,哪想到中途出了變故!要是你父親能反思過錯,一心改過,你再和蔣琬坦誠合作,那麼關係還有修複的可能,你父親也有回來的機會。好好想想這些告誡,明白我的用心!”此外,諸葛亮還在給蔣琬、董允的信裡說:“陳震之前跟我說李平這人內心險惡,家鄉的人都覺得他不好相處。我當時想著,隻要不冒犯他就行,沒想到他會做出蘇秦、張儀那樣耍手段的事,真讓人意外,這事可以讓孝起知道。”這裡提到的孝起,就是擔任衛尉的南陽人陳震。
這年冬天十月,吳王孫權派中郎將孫布假裝投降,想以此引誘揚州刺史王淩上鉤,孫權還在阜陵設下伏兵,就等著王淩來。孫布派人告訴王淩:“路途太遠,我沒辦法自己過去,希望你派兵來迎接。”王淩把孫布的信上報朝廷,請求出兵迎接。征東將軍滿寵一眼就看出這是騙局,不肯給王淩增派兵馬,還替王淩寫了封回信:“你能分辨正邪,想遠離災禍、歸順我們,脫離殘暴、走上正道,我非常讚賞。但現在要是派兵去接你,兵少了保護不了你,兵多了消息就容易走漏。你先秘密謀劃,等時機成熟,我們再隨機應變。”正巧滿寵接到詔書要入朝,他就命令留府長史:“要是王淩想去迎接孫布,彆給他兵。”後來王淩要不到兵,隻能派一名督將帶著七百步兵、騎兵去迎接,結果孫布趁夜發動襲擊,督將倉皇逃跑,士兵死傷超過一半。王淩是王允哥哥的兒子。之前,王淩上表說滿寵年紀大了,又貪杯好酒,不適合再擔任地方要職。魏明帝打算召回滿寵,給事中郭謀說:“滿寵擔任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多年,在地方上立下不少功勞;鎮守淮南後,連吳國人都怕他。要是王淩說的不對,我們召回滿寵,就會讓敵人看出破綻。可以先讓他回朝,問問他東邊的事務,借此考察一下。”魏明帝采納了這個建議。滿寵回朝後,看起來身體硬朗、精神不錯,魏明帝撫慰一番後,又讓他回去繼續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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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最後一天戊戌日),發生了日食。
十二月戊午日,博平敬侯華歆去世。
十二月丁卯日,吳國大赦天下,還把第二年的年號改為“嘉禾”。
太和六年公元232年,這一年是壬子年),又有不少新情況。
春天正月,吳王孫權的小兒子建昌侯孫慮去世。太子孫登從武昌趕回來探望孫權,他主動向孫權說自己長時間沒能在身邊儘孝,作為兒子有失職之處;還稱讚陸遜忠誠勤勉,辦事讓人放心。之後,孫登就留在建業了。
二月,魏明帝下詔,更改諸侯王的封號,讓他們都以郡作為封國。
魏明帝疼愛的女兒曹淑不幸夭折,他悲痛萬分,追封女兒為平原懿公主,在洛陽建廟祭祀,把她葬在南陵。魏明帝還找來甄皇後侄孫甄黃,讓他和曹淑合葬,追封甄黃為列侯,還為他安排了繼承人,承襲爵位。魏明帝不僅想親自去送葬,還打算前往許昌。司空陳群勸阻說:“八歲以下孩子夭折,按禮製不必大辦喪事,更何況公主還不滿周歲,現在卻用成人之禮安葬,還為她服喪,讓滿朝官員穿素服,早晚哭祭,自古以來都沒有這樣的先例。而且陛下還要親自去看陵墓,參加出殯儀式!希望陛下克製這些勞民傷財又沒好處的行為,這是天下百姓的心願。另外聽說陛下要去許昌,後宮和朝廷官員都得跟著東行,滿朝上下,沒有不感到驚訝的。有人說陛下是想借此避災,有人說是為了方便搬遷宮殿,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我覺得吉凶有命,禍福在人,靠搬遷來求平安,沒什麼用。要是真得搬遷,修繕金墉城西宮和孟津彆宮,都能暫時居住,何必讓整個宮廷風餐露宿!這樣一來,公私耗費都難以估量。而且賢能之士都不會隨意搬家,就為了讓家人安心,何況陛下是一國之君,一舉一動怎麼能這麼輕率!”少府楊阜也勸道:“文皇帝、武宣皇後去世,陛下都沒去送葬,那是為了國家著想,防備突發情況;怎麼能為一個嬰兒去送葬呢!”但魏明帝根本不聽。三月癸酉日,魏明帝還是東巡了。
孫權派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乘船前往遼東,找公孫淵買馬。虞翻這人性格直率,喝酒後常說錯話,還喜歡得罪人,所以總被人誹謗。有一回,孫權和張昭談論神仙,虞翻指著張昭說:“他們都是死人,還說什麼神仙,世上哪有仙人!”孫權本來就對他積怨已久,一怒之下把他流放到交州。周賀等人去遼東時,虞翻聽說了,他認為五溪蠻該討伐,遼東太遠,就算他們主動歸附都不一定值得要,現在還派人花錢去買馬,既對國家沒好處,恐怕最後也買不到。虞翻想勸又不敢,就寫了奏表給呂岱看,呂岱卻沒回應。後來有人因為討厭虞翻,向孫權打小報告,虞翻又被流放到蒼梧郡猛陵縣。
夏天四月壬寅日,魏明帝到了許昌。
五月,魏明帝的兒子曹殷夭折。
秋天七月,朝廷任命衛尉董昭為司徒。
九月,魏明帝到摩陂,命人修繕許昌宮,建造景福殿、承光殿。
公孫淵暗中有二心,多次和吳國來往。魏明帝派汝南太守田豫率領青州各軍從海路出發,幽州刺史王雄從陸路進軍,去討伐公孫淵。散騎常侍蔣濟勸阻說:“隻要不是非要吞並的國家,沒有叛亂的臣子,就不該輕易出兵攻打。要是打了卻控製不住局麵,反而會把對方逼成敵人。俗話說:‘虎狼擋路,就彆管狐狸。’先除掉大患,小問題自然就解決了。遼東遠離中原,多年來一直臣服,每年按時選舉計吏、孝廉,進貢從不間斷,現在卻有人主張先打他們。就算我們一次就能取勝,得到那裡的百姓也不能讓國家更強大,得到那裡的財物也不能讓國家更富裕;萬一失敗,反而會結下仇怨、失去信任。”魏明帝不聽。田豫等人出兵後,果然無功而返,魏明帝隻好下詔撤軍。田豫料到吳國使者周賀等人返程時,趕上冬季風急,肯定害怕海浪,而東邊沒有可以停靠的海岸,他們必定會前往成山,可成山又沒有藏船的地方,於是提前派兵駐守成山。周賀等人果然來到成山,遇上大風,田豫趁機發兵攻擊,斬殺了周賀。孫權聽說後,這才想起虞翻之前的勸告,趕緊派人去交州召回虞翻。可惜虞翻已經去世,孫權隻好讓人把他的靈柩運回。
十一月庚寅日,陳思王曹植去世。
十二月,魏明帝回到許昌宮。
侍中劉曄深受魏明帝信任。魏明帝打算討伐蜀漢,朝廷內外大臣都反對。可劉曄進殿和魏明帝商議時,就說可以討伐;出來和大臣們討論,又說不能打。劉曄有膽量、有智謀,說什麼都有理有據。中領軍楊暨是魏明帝的親信,也很敬重劉曄,但他堅決反對伐蜀,每次從宮裡出來,都會去找劉曄,劉曄就跟他講不能伐蜀的道理。後來楊暨和魏明帝討論伐蜀的事,極力勸阻,魏明帝說:“你就是個書生,懂什麼軍事!”楊暨趕緊謝罪說:“我說的話可能沒價值,但侍中劉曄是先帝的謀臣,他也常說不能伐蜀。”魏明帝卻說:“劉曄跟我說可以伐蜀。”楊暨說:“可以把劉曄叫來對質。”魏明帝召來劉曄詢問,劉曄卻不說話。後來魏明帝單獨召見他,劉曄責怪說:“討伐一個國家,是重大決策,我能參與謀劃,一直擔心說夢話泄露機密,給自己招來罪過,哪敢隨便跟人說!用兵講究詭詐,軍事行動沒開始前,越保密越好。陛下卻輕易泄露,我擔心敵國已經知道了。”魏明帝聽了連忙道歉。劉曄出來後,又責怪楊暨:“釣魚的人釣到大魚,會先放線跟著,等能控製了再拉,這樣才能穩穩到手。君主的威嚴,可比大魚厲害多了!你是忠臣,但有些建議還得再仔細考慮。”楊暨也向他道歉。有人跟魏明帝說:“劉曄不忠心,就愛揣摩陛下的心思。陛下可以試著和他說話,故意說相反的意思,如果他每次都和您說的反著來,那就說明他總是迎合陛下。要是每次都和您想法一致,他的真麵目就藏不住了。”魏明帝一試,果然發現了劉曄的問題,從此就疏遠他了。劉曄因此精神失常,後來被外調擔任大鴻臚,最後鬱鬱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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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說:“巧妙的欺詐不如笨拙的真誠”,這話真有道理!像劉曄這樣聰明有謀略的人,要是能用道德信義約束自己,用忠誠守信行事,就算是古代的聖賢,也未必能超過他。可他隻靠才智,不注重誠懇,結果內失君主信任,外被世俗排擠,最終陷入危險,實在可惜!
劉曄曾誣陷尚書令陳矯專權,陳矯很害怕,把這事告訴兒子陳騫。陳騫說:“皇上聖明,您是朝廷大臣,就算和皇上意見不合,最多也就是當不了三公罷了。”幾天後,魏明帝果然消了氣。
尚書郎廉昭因有才乾受寵,他專愛挑群臣的小毛病來討好皇上。黃門侍郎杜恕上書說:“我看到廉昭彈劾左丞曹璠,說他處理刑罰時沒按詔書辦,還說‘其他該治罪的人另奏’。尚書令陳矯自己上奏,說不敢推辭懲罰,也不敢辯解,言辭懇切。我真為朝廷感到惋惜!
古代帝王能治理國家、安撫百姓,是因為既得百姓民心,又讓群臣儘心效力。如今陛下為國事操勞到深夜,可政務仍有疏漏,法紀日漸鬆弛。究其原因,不隻是臣子不儘忠,也是君主沒讓他們發揮才能。就像百裡奚在虞國時看似愚鈍,到秦國卻很明智;豫讓在中行氏時苟且偷生,到智伯門下卻堅守氣節,這都是古人的明證。
如果陛下覺得現在沒賢才、朝廷缺輔佐,難道要空追稷、契的足跡,坐等未來的俊才嗎?現在所謂的賢者,都做大官、享厚祿了,但他們忠君的節操未立,為公的心思不專,是因為委任職責不明確,加上世俗忌諱太多。我認為忠臣不一定是親信,親信也不一定忠誠。現在有疏遠的臣子批評人,陛下就懷疑他公報私仇;稱讚人,又懷疑他偏愛親友。身邊人趁機進讒言,讓疏遠的臣子不敢說真話,連政事得失都要避嫌。
陛下該想想如何讓朝臣敞開心扉,鼓勵他們堅守道義,讓他們能像古人一樣名垂青史,而不是讓廉昭這樣的人攪亂朝綱。我擔心大臣們以後會隻求保全官位,坐觀成敗,這會給後世留下壞榜樣。
從前周公告誡魯侯:‘不要讓大臣抱怨不被任用。’意思是不賢能就不能當大臣,當了大臣就不能不任用。《尚書》列舉舜的功績,說他除掉‘四凶’,沒說不管罪大小都除掉。現在朝臣不覺得自己沒能力,反覺得是陛下不任用;不覺得自己無知,反覺得是陛下不詢問。
陛下何不學周公用人、舜除奸的做法,讓侍中、尚書們隨侍左右,當麵回答詔問,各自陳述才能,這樣群臣的品行就能知曉,有能力的晉升,庸碌的辭退,誰敢敷衍塞責?以陛下的聖明,親自和群臣討論政事,讓他們各儘其言,賢愚優劣一目了然,何愁事情辦不成?
每次有軍事行動,詔書總說‘誰該擔此憂?我自己擔!’最近又說‘說憂公忘私的人未必真這樣,但先公後私就能辦好’。我讀了詔書,知道陛下體諒下情,但也奇怪陛下為何不治本而顧末。人的能力本有差異,我也覺得有些朝臣不稱職。明君用人,是讓有能者儘力,無能者不居其位。選拔錯人未必有罪,但滿朝都容忍不稱職的人,才是怪事!
陛下知道臣子不儘力,卻替他們擔責;知道他們無能,卻教他們做事,這不僅是主勞臣逸,就算聖賢在世,也不能這麼治國!陛下還擔心尚書台禁令不密、請托不斷,於是製定迎客出入製度,讓壞官吏守宮門,這根本沒抓到要害。
以前漢安帝時,少府竇嘉征召廷尉郭躬無罪的侄子,就被紛紛彈劾;如今司隸校尉孔羨征召大將軍狂悖的弟弟,有關部門卻沉默不語,甚至迎合意旨,這比受人請托更過分,是選拔不實啊!竇嘉不過是受寵的親戚,郭躬也非社稷重臣,尚且如此,如今更甚,隻是陛下沒嚴格執行懲罰、杜絕結黨罷了。所謂的出入製度和壞吏守門,都不是治國的根本。
如果我的話能被陛下采納,何愁奸佞不除,何必養著廉昭這樣的人?揭發奸邪本是忠事,但世人討厭小人做這事,是因為他們不顧道理、隻求進身。如果陛下不考察事情原委,把違逆眾人當奉公,把密告當儘忠,難道通人大才做不到這些嗎?隻是他們顧全道理而不願做罷了。若天下人都背道趨利,那是君主最擔憂的,陛下又有什麼樂趣呢?”
杜恕是杜畿的兒子。
魏明帝有次突然到尚書台門口,陳矯跪下問:“陛下要去哪?”明帝說:“想看看文書。”陳矯說:“這是我的職責,陛下不該親自處理。如果我不稱職,就請罷免我,陛下還是回去吧。”明帝羞愧,回車返回。
明帝曾問陳矯:“司馬懿忠貞,可算社稷之臣嗎?”陳矯說:“他是朝廷所仰望的,但能否保社稷,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