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梧桐葉片片金黃,如同碎金般鋪滿了城市的街道。蘇蔓裹緊了風衣,快步走向與安妮約定見麵的咖啡館。自那日在收藏室與顧懷淵達成那份微妙“停戰協議”後,已過去兩周。
這兩周裡,她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與安妮的合作中。她不再費心打探顧懷淵的行蹤,不再精心策劃“偶遇”,而是真正沉下心來,研究藝術市場,打磨推廣方案,與藝術家深入溝通。
生活突然變得簡單而充實。白天忙碌於畫廊和會談,晚上回到那間小出租屋,雖然依舊簡陋,卻莫名多了幾分心安。她甚至開始自己下廚,用簡單的食材烹煮溫暖的食物,而不是像過去那樣依賴外賣或為了保持身材隻吃沙拉。
那種時時刻刻需要偽裝、需要算計的緊繃感,漸漸從她身上褪去。鏡中的女子,眼底的浮躁和功利慢慢沉澱,多了一份專注和沉靜。她依然美麗,卻不再是那種咄咄逼人、帶著明確目的性的美,而是一種更自然、更舒展的光彩。
偶爾,她會與顧懷淵在工作場合相遇。在安妮組織的策展會議上,在藝術中心的開幕酒會上。他始終保持著那份應允的“純粹合作關係”,客氣、疏離、專業。他會對她的方案提出犀利而中肯的意見,會就某個藝術家的風格與她進行冷靜的討論,目光不再帶有那種穿透一切的審視,而是如同對待任何一位有價值的商業夥伴。
這種距離感,反而讓蘇蔓更加放鬆。她開始敢於在他麵前表達自己真實的想法,甚至偶爾會反駁他的觀點。而顧懷淵,似乎也並不介意,有時還會因她某個獨到的見解而微微頷首。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一種平靜而積極的方向發展。除了那份靜靜躺在抽屜深處的合約,提醒著她那懸而未決的、充滿誘惑又令人不安的未來。
以及,她內心深處,那絲連自己都不願深究的、因他偶爾投來的認可目光而悄然泛起的微瀾。
這天下午,與安妮的會談異常順利。一個新銳藝術家的項目得到了重要讚助商的青睞,前景一片光明。
“蔓蔓,你最近狀態真好!”安妮由衷地讚歎,遞給她一份文件,“這是顧先生那邊轉過來的一個私人收藏品目錄,他想聽聽你的專業意見,看看是否有適合下次展覽借展的作品。你有空看看,下周前給他個初步反饋就行。”
又是一件純粹的公事。蘇蔓接過那份厚重的目錄,心情卻莫名有些雀躍。這是一種被認可的價值感,與她過去依靠美貌獲得的關注截然不同。
她與安妮道彆,抱著目錄和筆記本電腦,決定在咖啡館再坐一會兒,梳理一下思路。她選了個靠窗的安靜位置,點了一杯熱拿鐵,很快沉浸在那精美的畫冊和文字中。
時間悄然流逝,窗外天色不知不覺暗沉下來,烏雲彙聚,隱隱有雷聲傳來。蘇蔓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抬頭望去,才發現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她趕緊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手機卻先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您好,請問是蘇蔓小姐嗎?”電話那頭是一個焦急的男聲,“我們是市中心醫院急診科。機主林薇女士發生了車禍,情況比較危急,我們看到最近的聯係人是您……”
轟隆!一聲驚雷在天際炸開,震得蘇蔓耳膜嗡嗡作響。後麵的話她幾乎聽不清了,隻捕捉到“車禍”、“危急”、“醫院”這幾個字眼。
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林薇!她唯一的朋友,那個雖然價值觀不同卻始終陪在她身邊的姐妹!
“我、我馬上過來!”她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猛地站起身,撞得桌子一晃,剩餘的咖啡潑灑出來,染臟了她的白色襯衫和那份珍貴的目錄。
她渾然不顧,抓起包和電腦就向外衝去。
室外,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冰冷的水花。狂風卷著雨水,打得人睜不開眼睛。正值下班高峰,出租車一輛輛飛馳而過,卻都亮著“載客”的紅燈。
蘇蔓站在路邊,徒勞地揮舞著手臂,很快就被淋得透濕。雨水順著她的頭發、臉頰流淌,冰冷刺骨,卻遠不及她心中的恐懼和絕望。
林薇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會不會……
她不敢想下去,眼淚混著雨水模糊了視線。在這個城市裡,她們彼此相依為命,如果林薇出了什麼事……巨大的孤獨和無助如同這漫天暴雨,將她徹底淹沒。
她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想再叫網約車,卻發現手機因為淋雨和慌亂,竟然黑屏無法開機了!
“不……不要……”她徒勞地按著開機鍵,聲音帶著哭腔,幾乎要崩潰在原地。
就在她最慌亂無措的時刻,一道刺眼的車燈穿透雨幕,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而精準地停在了她的麵前。
車窗降下,露出顧懷淵棱角分明的側臉。他顯然剛從某個正式場合出來,穿著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裝,眉頭微蹙地看著淋得如同落湯雞般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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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他的聲音透過雨聲傳來,簡潔而不容拒絕。
在這一刻,看到這張熟悉的臉,蘇蔓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拉開車門就跌坐了進去。
車內溫暖乾燥的空氣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軀,讓她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昂貴的皮革座椅被她濕透的衣服浸出深色的水漬,她卻渾然不顧,抓住顧懷淵的手臂,語無倫次地說:“醫院……中心醫院……薇薇她……車禍……求求你……”
她臉色蒼白如紙,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和脖頸上,雨水不斷從她身上滴落,整個人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那雙總是帶著計算或倔強的眼睛,此刻盛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恐和淚水,無助地望著他。
顧懷淵的目光在她抓住自己手臂的、冰冷顫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驟然變得深沉。他沒有絲毫遲疑,對司機沉聲道:“中心醫院,急診科。快。”
車輛立刻平穩而迅速地駛入雨幕之中。
一路上,蘇蔓緊緊咬著下唇,身體微微發抖,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模糊景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著她的心臟。
忽然,一條乾燥溫暖的羊毛毯輕輕覆在了她的肩上。
蘇蔓猛地回過神,轉過頭,看見顧懷淵正收回手,目光依然看著前方,側臉線條在車內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冷硬,聲音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蓋上。彆還沒到醫院自己先病倒。”
他的語氣算不上溫柔,甚至帶著他一貫的命令口吻,但那個細微的動作,那看似冷漠的關懷,卻像一道微光,瞬間穿透了她冰冷恐懼的心防。
她裹緊了帶著他氣息和體溫的毯子,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意交織著湧上鼻尖,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滑落。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委屈和……依賴。
她慌忙彆過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