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飛快地套上那件寬大的、散發著皂角和陽光暴曬後氣味也許是她的錯覺)的舊軍裝,以及那條又長又肥、需要把褲腳挽了好幾圈的粗布褲子。男人的衣物包裹住她冰冷的身體,帶來一種奇異的、陌生的溫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
當她終於從角落裡挪出來時,林恒也已經換上了一件乾爽的背心,正背對著她,用一塊破毛巾胡亂地擦著頭發和胸膛。他聽到動靜,回過頭。
目光相遇。
蘇念穿著他那極不合身的衣服,寬大的上衣幾乎遮到了大腿,袖子長得需要卷起好幾道,褲子也顯得空空蕩蕩。她頭發依舊濕漉漉地黏在臉上,臉色蒼白,但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驚魂未定後的脆弱和強裝出來的鎮定。
林恒看著她這副不倫不類、卻又莫名透著一股彆扭的、惹人憐惜這個詞讓他覺得膈應)的樣子,動作頓了一下。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把手裡那塊還算乾燥的毛巾扔了過去,準確地蓋在了她頭上。
“擦乾。”又是硬邦邦的兩個字。
蘇念默默地拿起毛巾,開始擦拭濕透的頭發。毛巾上有他剛才用過的、帶著體溫的熱度,還有一種強烈的、屬於他的、混合著汗水和泥土氣息的味道。這味道霸道地鑽進她的鼻腔,讓她一陣眩暈。
屋子裡陷入了另一種沉默。隻有外麵依舊狂暴的風雨聲,像是為這狹小空間裡詭異的氣氛伴奏。
奶奶在炕上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打破了寂靜:“恒子……給人家……倒碗熱水……”
林恒像是才反應過來,走到那個黑黢黢的灶台邊,從溫在灶膛餘燼裡的鐵壺中倒了一碗熱水,遞到蘇念麵前。
碗是粗陶的,很舊,邊沿有缺口。
蘇念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碗壁傳來的溫熱,透過掌心,一點點驅散著體內的寒意。她小口地喝著熱水,滾燙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熨帖著冰冷的腸胃。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靠著牆,中間隔著那盞跳動的煤油燈,誰也不看誰。空氣裡,除了風雨聲,隻剩下彼此壓抑的呼吸聲,和一種無形的、正在瘋狂滋長的、躁動不安的東西。
林恒覺得這屋子忽然變得無比狹小,小到他似乎能聞到那女人頭發上殘留的、被雨水衝刷後淡了許多卻依然存在的香氣,能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被自己衣服包裹著的微弱體溫。他煩躁地摸出煙盒,想點一根,卻發現煙卷也都被雨水浸濕了,隻能悻悻地作罷。
蘇念則覺得這昏暗的光線,這混合的氣味,這近在咫尺的、充滿侵略性的男性身體,都像一張無形的網,把她牢牢罩住,讓她呼吸困難。她偷偷抬眼,看向那個麵向門口、隻給她一個緊繃側影的男人。他背心下的肌肉塊壘分明,肩胛骨的線條像蓄勢待發的鷹翼。那是一種純粹的、野性的、與她過去所接觸的任何男性都截然不同的力量感。危險,卻又帶著一種原始的、蠱惑人心的吸引力。
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林恒猛地轉過頭,目光如電,直直地射向她。
蘇念像是做賊被當場拿住,心臟猛地一縮,慌忙低下頭,假裝專心喝水,耳根卻不受控製地燒了起來。
就在這時,屋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黑暗,緊接著是一聲幾乎要震碎耳膜的炸雷!
“轟哢——!”
蘇念嚇得渾身一顫,手裡的粗陶碗差點脫手掉落。
幾乎在同一瞬間,林恒做出了一個他自己事後都無法理解的舉動——他猛地向前一步,不是走向蘇念,而是一把將放在八仙桌上、那個被蘇念用自己乾衣服小心翼翼包裹好的攝像機,緊緊地抓在了手裡,仿佛那震耳欲聾的雷聲是要來搶奪這“鐵疙瘩”的妖魔。
抓住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身體瞬間僵住。
蘇念也看到了他的動作,愣住了。
兩人再次對視。
這一次,目光裡不再是單純的憤怒、敵意或尷尬。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電和本能反應剝開的東西。一種無聲的、劇烈的碰撞,在兩人之間炸開,比屋外的雷聲更加驚心動魄。
林恒像是被手裡的攝像機燙到一樣,猛地將它放回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風雨依舊在咆哮,瘋狂地拍打著門窗,仿佛要將這小小的屋子連同裡麵兩個各懷心事、界限模糊的靈魂一同吞噬。
那簇豆大的煤油燈火苗,在穿堂而過的濕風中,劇烈地搖晃起來,明滅不定,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土牆上,拉長,扭曲,交織,纏繞,仿佛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激烈地搏鬥與融合。
野火,似乎已經在潮濕的、充滿對抗的土壤下,悄然埋下了種子。隻等一個契機,便會破土而出,焚儘一切虛偽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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