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大姑舉著的酒杯,懸在半空中,僵得一動不動。
大舅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連著笑了好幾聲,連連道:“好,好,這杯我得喝!”
他一口悶下,笑聲爽朗,像是一下子把桌上的氣壓都衝散了。
再然後,周嶼也沒有回頭,而是順著大舅的方向把穆桂英這邊的親戚都敬了一杯。
整個過程裡,大姑那隻端著酒杯的手,懸在空中停滯了好一會兒,
最終還是慢慢放了下來。
她臉上本來就是那種讓人倒胃口的冷笑,這下冷笑都不笑了。
取而代之的是,黑臉。
是的,向來當慣了“太上皇”的大姑很生氣!
甚至在心裡已經打定主意——
待會兒就算那臭小子來敬酒,她也絕對不接!
讓他當眾難堪去!
結果還沒等她醞釀完那股勁兒。
敬完最後一個大姨,老小子一個十分自然的轉身,直接原地落座。
又他媽開始吃席了!
大姑愣住。
草包堂弟也愣住。
這臭小子,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啊?
周嶼這麼一坐,還真就開開心心地吃起這吃那來。
夾菜、喝湯,一氣嗬成,吃得比誰都香。
不過呢——
他還時不時抬頭,若無其事地掃一眼,
偏偏每次都正好對上大姑那邊的視線。
是的,老小子很心機,
位置都挑得極準——正對著大姑。
抬頭不見低頭見。
幾次四目相對,
大姑臉黑得能擰出墨,堂弟也很嫌棄又輕蔑地看著他。
可周嶼呢?
那雙眼睛乾淨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清澈、茫然、甚至還帶點無辜。
像是在說——“我怎麼了?我啥也沒乾啊。”
這一來一回,
氣得大姑幾次想放下筷子起身走人,又生生給自己按了回去。
但這種聚餐嘛,
不可能真的就單獨不敬他們兩。
總會有長輩出來提醒你一聲。
果不其然——
老爺子和大舅吹了幾輪牛後,
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小嶼,是不是還沒敬你大姑啊?”
周嶼一拍腦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啊——是的是的!”
老爺子笑著教訓:“小嶼,這可不能粗心啊,酒桌上不能漏長輩的。”
“那可不,”
周嶼笑嘻嘻地應著,“我可沒忘。隻是我酒量不行嘛,剛敬完舅舅他們實在喝不動了,想著先墊兩口菜再去敬姑姑。”
演的。
拙劣得很。
尤其在看他不順眼的人眼裡——
全是裝的。
於是,某些人的臉,更黑了。
周嶼也不多說,
端起酒杯起身,徑直朝大姑走去。
這次大姑也學乖了,
人沒走到麵前,她壓根不舉杯。
就算到了麵前,也還猶猶豫豫。
直到周嶼笑著開口:
“姑姑,我敬您一杯。”
她這才慢吞吞地拿起酒杯。
其實本來是不想接的,可這次不一樣,這是老爺子親口提醒的敬酒。
她要真不接,那就不是不給周嶼麵子,而是不給老爺子麵子了。
於是隻能硬著頭皮,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一句:
“恭喜你啊,可千萬要保持啊——”
周嶼笑容不改,語氣溫溫的:
“當然。姑姑也是,堂弟也是——千萬要保持啊。”
心裡默默補了一句:
可千萬要好好保持,明年再去高五報到啊。
當然,這話他沒說。
但看著大姑和堂弟又黑了幾分的臉色——
他知道,他們聽懂了,就夠夠的了。
敬完大姑,這桌上就隻剩最後一個人了——草包堂弟。
周嶼沒打算漏他。
來都來了,也不差這一口。
周嶼舉起杯,笑著轉頭。
堂弟黑著臉,也慢吞吞端起酒。
不過,他不動聲色地——將酒杯往上抬了一寸,眼神帶著幾分輕蔑看向了周嶼。
也許很多剛高考完的學生不懂酒桌上的那些彎彎繞繞。
可堂弟不同,官宦之家出身,從小耳濡目染。
他懂得“誰高誰低”意味著什麼。
見此,周嶼笑了,笑的很開心。
老爺子的位置是看不到這些細節的,還在一旁笑嗬嗬地說:“小明啊,以後得多向你表哥請教請教。”
“當然,我今天就好好教教堂弟。”周嶼笑道。
說罷。
他舉著杯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堂弟的杯沿上。
壓低一寸——兩杯持平。
再壓低一寸——周嶼那杯略高一線。
再壓低一寸——堂弟的杯,幾乎壓到了周嶼杯子一半的位置。
堂弟愣住。
還未來得及反應——
“砰!”
周嶼的酒杯已乾脆利落地撞上去,
酒液微微溢出,他一飲而儘。
而堂弟的手腕一抖,差點沒端穩。
酒桌上仍是一片喧鬨,唯獨他們這邊,氣溫驟降。
周嶼抬眼望著他,笑意儘褪,目光銳利。
然後,用著隻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道:
“小兔崽子,你應該認清一個事實——現在是你求我。以後,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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