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壓著醫堂的屋簷,陳墨的手指剛觸到楚紅袖的腕脈,就察覺那跳動細若遊絲,指尖泛著青灰。他沒抬頭,隻低聲問:“藥呢?”
李青蘿站在藥櫃前,手裡捏著一隻空玉瓶,瓶底殘留著一點淡綠色粉末。她把瓶子遞過去:“最後一丸,三日前用了。烏心蘭、雪蟾膽、赤金藤——這三味主藥,境內再無。”
陳墨接過瓶子,對著燈看了看,瓶壁還沾著些微碎屑。他問:“有替代?”
“有。”李青蘿聲音低,卻沒停頓,“月牙草可代烏心蘭,產於阿拉伯沙漠腹地,性寒而滑,需以硝酸甘油提純,方能解斷魂散之毒。”
“人在哪?”
“不在人,在船上。”門外傳來腳步,一個年輕身影立在廊下,披著海風曬透的藍布袍,掌心橫著一道舊疤,像是被舵輪磨出來的。他抱拳:“鄭和,奉召而來。”
陳墨盯著他:“你船隊帶了月牙草?”
“帶回三株,根須完整,密封於鉛罐。三日前抵泉州,因季風未歇,船泊外港,尚未卸貨。”
陳墨轉身走到桌邊,攤開一張海圖。墨線勾出海岸曲折,泉州港的位置被一枚銅釘釘住。他問:“最快多久到巢湖?”
“若今夜下令靠岸,明日午時前,草藥可入千機閣信道。”
“不夠快。”陳墨提起朱筆,在圖上劃出一條直線,“信鴿即刻出發,命泉州碼頭備快馬接應,草藥不入倉,直送廬州中轉站。再換鷹遞,三更前必須到。”
鄭和點頭記下,沒問為什麼這麼急。
陳墨看他一眼:“你懂提純?”
“不懂。”鄭和答得乾脆,“但我知道怎麼運——快、穩、不拆封。若藥在路上出事,我提頭來見。”
陳墨沒再說話,隻揮手示意他去傳令。鄭和轉身就走,腳步沉實,沒半分遲疑。
燈影晃了晃,柳如煙從外進來,手裡抱著一具翡翠算盤,珠子清冷發亮。她把算盤放在桌上,說:“硝酸甘油提純,我算過。反應需控溫在十二度以下,溶劑比例一比七,過濃則炸,過稀無效。”
“有把握?”
“沒有。”她抬眼,“但楚紅袖的機關組造過低溫艙,用冰窖引流,竹管導液,可避金屬摩擦。隻要月牙草按時到,我能試。”
陳墨當即下令:“調備用實驗室,啟用東區竹工坊。機關組全員歸建,複刻提純裝置。李青蘿,你配合柳如煙,提供藥性數據。”
李青蘿點頭,轉身去翻醫案。柳如煙卻沒動,盯著那枚空玉瓶看了片刻,忽然說:“若藥性反噬,第一劑不能用在人身上。”
“我知道。”陳墨聲音低,“先試活物。”
實驗室在巢湖東岸,原是楚紅袖調試信號塔的工棚,後來改作備用器械庫。夜裡燈火通明,竹架搭起三重導流槽,中間嵌著玻璃曲管,兩端用軟膠封口。柳如煙蹲在冰窖出口,指揮人把冰塊鋪進竹槽,又親自校準傾角。
“三度斜,不能再陡。”她抹了把汗,“否則流速過快,反應不均。”
李青蘿站在旁邊,手裡捧著一本泛黃藥典,念道:“月牙草浸液遇硝酸甘油,初呈淡金,三息內轉濁則敗,澄澈持續半刻鐘方可收液。”
“記下了。”柳如煙拿起算盤,撥動幾枚算籌,“低溫穩流,比例一比七,反應時間九分鐘。開始吧。”
第一輪試藥,用的是蒸餾水模擬草液。剛注入硝酸甘油,玻璃管“砰”地炸開,碎片濺到牆上。
沒人出聲。柳如煙低頭看算盤,重新推演。
第二輪,她改用雙層竹管夾冰,減緩溶劑流速。反應持續到第七分鐘,液體開始泛濁,最終沉澱出黑色絮狀物。
“比例不對。”她說。
第三輪,她把硝酸甘油比例下調半成。反應進行到第八分鐘,液體呈淡金色,持續未變。
“成了?”有人問。
“再等。”柳如煙盯著玻璃管,直到第九分鐘整,液體依舊澄澈。
“收液。”她下令。
一滴淡金色藥液被吸入細口瓶,封蠟貼簽。柳如煙親手拎起籠中的蟾蜍,掰開嘴,用滴管注入半滴。蟾蜍抽搐兩下,吐出一口黑水,隨後呼吸平穩,眼珠轉動如常。
“三刻鐘後若不死,就是有效。”她說。
陳墨一直站在角落,這時才走近:“多久能量產?”
“等草藥到。”柳如煙說,“一株可提純五劑,三株十五劑。若要分發,需稀釋配伍,加輔劑穩定藥性。”
“蘇婉娘。”陳墨立刻傳令,“四海商行準備十萬分裝瓶,玻璃小管,貼‘千機閣特供’標簽,注明‘免費發放’。明日天亮前,各州代理點備貨待運。”
傳令兵領命而去。
李青蘿忽然開口:“藥性雖穩,但人體與蟾蜍不同。神經損傷一旦加劇,無逆轉餘地。”
“我知道。”陳墨看著那瓶淡金藥液,“第一劑,還是得用在她身上。”
“不行。”柳如煙突然抬頭,“她現在經脈脆弱,若藥性不純,毒素反噬,三日內必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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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怎麼辦?”
“等。”柳如煙手指敲著算盤,“再試三輪,確認穩定性。若明日辰時草藥未到,我們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