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盯著她,良久,點頭。
夜風從窗縫鑽入,吹得燈焰偏斜。實驗室裡隻剩滴答的水漏聲和竹管中緩緩流動的液體聲。柳如煙坐在桌前,算盤擺在膝上,手指不停撥動。李青蘿在翻藥典,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玻璃反應槽。
陳墨站在窗邊,手裡握著那支提純藥劑。玻璃瓶冰涼,藥液在燈下泛著微光。
遠處傳來鷹哨聲,一聲短,兩聲長。
完顏玉的人送來消息:泉州方向,信鴿已接應上岸,草藥啟程,預計三更抵達廬州中轉站。
陳墨把藥瓶輕輕放在桌上,說:“通知鄭和,草藥一到巢湖,直接送實驗室。他本人不必回,立刻擬定運藥航線——江南、北境、南洋,三路齊發,四海商行配合。”
傳令兵剛走,耶律楚楚從外衝進來,手裡抓著一隻灰羽信鴿。她把竹管取下,抽出紙條,臉色一變。
“塔三。”她念,“信號再次延遲,原因未明。”
陳墨接過紙條,盯著那行字。塔三,是連接廬州與壽春的中繼站,若信號不穩,運藥路線的調度將出亂。
他轉身對柳如煙說:“提純繼續。楚紅袖的機關組,抽兩人去查塔三。”
“現在?”耶律楚楚問。
“現在。”陳墨聲音沒抬,“藥在路上,信號不能斷。”
耶律楚楚點頭,轉身就走。
實驗室重新安靜下來。柳如煙繼續盯著反應槽,李青蘿在記錄數據。陳墨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漆黑的湖麵。遠處,一隻獵鷹掠過塔尖,爪下竹管輕震。
他剛要轉身,柳如煙忽然出聲:“反應槽溫度上升半度。”
眾人一靜。
柳如煙盯著冰槽,眉頭緊鎖:“冰化得比預計快,流速要變了。”
“加冰。”李青蘿立刻說。
“來不及。”柳如煙伸手去調竹閥,“現在隻能手動控流,減壓。”
她手指剛碰上竹柄,玻璃管內液體突然泛起細泡,顏色由金轉濁。
“要炸!”有人喊。
柳如煙猛地撲過去,一把扯下導流管,將反應槽整個掀進水盆。轟的一聲悶響,蒸汽衝起半丈高,玻璃碎片四濺。
實驗室陷入死寂。
柳如煙跪在水邊,手裡還抓著斷裂的竹管。她的袖口被劃破,血順著小臂流下,滴在濕地上。
“再來。”她抬頭,聲音啞了,“換新槽,重新校溫。”
沒人說話。陳墨走過去,從她手裡接過算盤。
“你去包紮。”他說。
柳如煙沒動:“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冰窖隻剩三筐冰,若再失敗,等草藥到也沒法提純。”
“那就成功。”陳墨把算盤放在桌上,撥動幾枚算籌,“你剛才漏了一點——竹管內壁的摩擦係數,沒計入流速損耗。”
柳如煙一怔。
“你算的是理想值。”陳墨指著算盤,“實際流速,比你預估慢百分之七。溫度差,就出在這上麵。”
柳如煙盯著算盤,忽然抓起筆,在紙上飛快演算。片刻後,她抬頭:“把傾角調回二度,導流管加內襯軟革,減摩擦。溶劑比例……改一比六點八。”
“試。”陳墨說。
新裝置很快搭好。冰塊重新鋪入竹槽,軟革裹住導流管。柳如煙親自注入硝酸甘油,眼睛盯著沙漏。
一分鐘,兩分鐘……第五分鐘,液體仍呈淡金。
第七分鐘,無濁變。
第九分鐘整,藥液澄澈如初。
“收液。”柳如煙聲音發顫。
一滴淡金色藥液被封入玻璃瓶,標簽上寫著:“首劑,穩定,待驗。”
陳墨拿起瓶子,對著燈看。藥液在光下微微晃動,像一縷凝固的晨光。
他低頭看了看楚紅袖的名字,寫在實驗記錄的第一頁。
窗外,第一縷天光爬上千機閣的塔尖。
他握緊藥瓶,指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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