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海麵像一塊壓緊的鐵板。
蘇婉娘站在船頭,手指按在腰間的翡翠算盤上。她沒有看天,也沒有看海,隻盯著遠處那一片模糊的輪廓。雨點開始落下,打在甲板上發出悶響。她抬起手,水珠順著袖口滑進衣縫。
“蓋帆。”她低聲說。
身後水手立刻動手,將整塊煙雨綾拉起,罩住主桅。布料吸了水,顏色變深,遠遠望去就像突厥戰船上常見的狼頭旗。有人吹起胡笳,曲調低沉,斷斷續續,在風裡飄散。
鄭和蹲在舵輪旁,手裡握著六分儀。他抬頭看了一眼北鬥的位置,又低頭看了看潮水拍打船身的節奏。過了片刻,他伸手撥動羅盤邊緣的一圈刻度,輕輕推了一把方向杆。
“偏左三度。”他說。
耶律楚楚靠在船尾的遮篷下,懷裡抱著金翅雕。鷹的羽毛濕了,貼在身上,顯得瘦小。她用布擦乾它的爪子,發現銅環上纏著一條細布條。她解下來,借著燈影展開。
上麵有炭筆寫的字:中桅懸紫antern。
她念了一遍,沒出聲,把布條塞進懷裡。
“找到了。”她說。
鄭和點頭,“是皇船。”
蘇婉娘走過來,站在兩人中間。她沒說話,隻是把手伸進袖中,摸出一枚磷粉香囊。指尖一捏,粉末從縫隙漏出,在掌心劃出三個短點、三個長線、三個短點。
這是摩爾斯碼裡的“待命”。
她攤開手,磷光微閃,隨即被雨水打滅。
“發出去。”她說。
耶律楚楚取出鷹笛,放在唇邊。一聲短音後,金翅雕振翅飛起,衝進雨幕。
海流變得急了。
鄭和趴在船舷邊,看著水紋的變化。他忽然回頭,“前麵有漩渦區,不能直行。”
蘇婉娘走到他旁邊,看了眼水麵。那裡確實有個暗色的圈,水流正緩緩旋轉。
“繞過去要多花兩刻鐘。”她說。
“不繞,會被吸進去。”鄭和說。
蘇婉娘沉默了幾秒,“那就穿過去,但必須卡在浪峰抬船的時候過。”
鄭和抬頭看天。烏雲裂開一道縫,月光短暫照下。他記住了那一刻的星位。
“等下一波大浪。”他說。
船速減了下來,隨波起伏。水手們全部趴下,綁好繩索。蘇婉娘站在舵台側,一手抓著橫木,一手按在算盤上。
巨浪來了。
船身被托起,傾斜著滑入漩渦邊緣。水流嘶吼,甲板劇烈晃動。鄭和死死盯著前方,在浪頭落下的瞬間猛打方向。
船頭一歪,擦著渦心掠過。
轟的一聲,水牆砸在後麵。
所有人都被震得耳朵發麻。
“過了。”鄭和喘氣。
蘇婉娘鬆開手,掌心全是汗。她低頭看算盤,珠子亂了。她一根根撥回去,動作很慢。
“還有多遠?”她問。
“十裡。”鄭和答。
耶律楚楚這時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張新傳回的布條。她遞過去時,手指在抖。
“敵艦分三列,中央那艘最大,左舷第二層甲板有火藥艙標記。”
蘇婉娘接過布條,看清了上麵畫的符號。紅圈,裡麵一個叉。那是陳墨定下的標記方式——易燃物所在。
她把布條折好,放進胸前暗袋。
“通知後麵五艘船,跟緊我們,不要散開。”她說。
鄭和點頭,拿起一麵小旗,在空中劃了三下。後方船隊亮起微弱的綠燈,一閃即滅。
雨越下越大。
遠處那支艦隊終於清晰起來。九艘大船排成倒品字形,中央那艘高出一頭,中桅頂端掛著一盞紫色燈籠。
風向變了。
蘇婉娘聞到了一股味,像是硫磺混著桐油。她皺眉,“他們在準備點火器。”
鄭和也嗅到了,“主炮充能,估計是想炸沉我們。”
“那就不能讓他們開炮。”蘇婉娘轉身走向船艙。
她掀開地板,露出一個青銅匣子。匣子連著幾根銅管,通向龍骨深處。她打開鎖扣,掀開內蓋,裡麵是一排齒輪和一根紅色拉杆。
這是蒸汽核心的觸發機關。
她沒立刻動手,而是先檢查了連接處的密封性。銅管接口都裹著橡膠圈,是從南洋運來的樹膠做的。她用手壓了壓,確認沒有鬆動。
“還有五裡。”鄭和在上麵喊。
蘇婉娘合上蓋子,站起身。她脫掉外袍,換上一件輕便的短衫,腰間彆上匕首。然後她從箱底拿出一個小瓶,倒出兩粒藥丸吞下。
這是李青蘿給的抗暈藥。
她重新走上甲板。
“準備‘火龍出水’。”她說。
水手們立刻搬運火箭筒,架在兩側船舷。每具都有成人手臂粗,尾部帶著穩定翼。鄭和親自檢查了引信角度。
“風速偏西,點火後會偏左。”他說。
“那就多調兩度。”蘇婉娘說。
他們一起盯著前方。
艦隊開始變陣。兩艘側翼戰船向外展開,像是要包抄。
“他們發現我們了。”耶律楚楚說。
蘇婉娘看著那兩艘逼近的敵船,忽然下令:“點火,射左前方油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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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升空,劃出四道火線。落在預定位置,點燃了提前布好的浮油。
火焰騰起,形成一道火牆,擋住了包抄路線。
敵船被迫減速轉向。
“航道清了。”鄭和說。
蘇婉娘走到舵位旁,親自握住方向杆。
“全速前進。”她說,“撞左舷火藥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