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章華台上空,青銅編鐘的餘韻裹挾著晨霧在回廊間流淌。熊審跪坐在青玉案前,指節死死攥住刻滿漕運條陳的竹簡,指甲幾乎要掐進竹片。這已是他第三次代父監國主持朝會,殿外此起彼伏的鐘磬聲,卻似重錘般敲打著他繃緊的神經。
啟稟太子!漢水三郡漕運稅賦若按令尹之策削減,軍資恐難維係!司馬蒍賈的鐵劍重重磕在青磚上,驚得階前執戟衛士身形微顫。令尹子重的玄色廣袖猛地揚起,腰間玉珩叮當作響:楚軍連歲征戰,民力已竭,不減稅賦,難道要逼三郡百姓揭竿而起?
兩派朝臣的爭論聲如沸水翻湧,熊審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恍惚間,他想起昨夜父親熊旅握著他的手,在沙盤上推演治水之法時說的話:治國如治水,需知水勢。少年太子深吸一口氣,將案上象征權柄的玉圭狠狠叩擊青銅鼎,震得鼎中沉水香灰紛紛揚揚:兩位卿家,漢水漕運關乎三郡民生,與其爭論稅賦增減,不如先商議疏通河道之策!
殿內驟然死寂。熊審這才發現掌心已被竹簡磨出血痕,抬頭時卻見殿外陽光斜照,父親熊旅負手而立,玄色王袍上的夔龍紋在金芒中似要騰空而起。楚莊王緩步踏入,青銅履踏在丹墀上的聲響,與熊審劇烈的心跳漸漸重合。
審兒,你可知治水如治國?熊旅的聲音帶著江水般的深沉,伸手接過兒子顫抖的竹簡,堵不如疏,急不如緩。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夏後氏水經》,羊皮紙邊角已磨得毛糙,當年大禹鑿龍門,絕非靠蠻力強開,而是順著山勢引導洪流。稅賦與民生,又何嘗不是如此?
暮色漫進椒房時,樊姬正將九章紋絲帛在青銅燈前展開。山火紋在跳躍的燭影中忽明忽暗,她纖長的指尖劃過赤色火焰:紋飾有章,治國亦有章。你父王當年三顧雲夢澤,才請得孫叔敖出山。賢才如璞玉,需以禮相迎,以心相待。話音未落,青銅燈突然明滅,她靈巧地用銀簪挑起燈芯,火苗頓時重歸明亮,就像這燈火,撥得太急易滅,置之不理則暗,其間分寸,唯靠人心拿捏。
此後數月,熊審的身影頻繁出現在郢都的每個角落。他在學宮與稷下學子激辯尊王攘夷之策,黑袍翻飛間,將父親教的以實力為尊,以德行為輔說得滿堂喝彩;又扮作布商混在南市人流中,聽著攤販們為五文銅錢的差價爭得麵紅耳赤,偷偷在麻布上記下民生疾苦。當他帶著磨破的鞋底,將寫滿三卷的民情竹簡呈給熊旅時,父親粗糙的手掌撫過他肩頭新繡的玄紋,眼中泛起淚光:吾兒可知,這楚國的山河,不在城牆多高,甲胄多堅,而在百姓眼裡的光。
秋分那日,章華台張燈結彩。熊審捧著盛滿秬鬯的青銅尊,望著父親鬢角新添的白發,忽然讀懂了那些深夜長談裡的深意。當他將酒盞高舉過頂時,殿外忽然掠過一群白鶴,長鳴聲中,樊姬望著父子二人相似的眉眼,悄悄用絲帕拭去眼角的淚。明月初升,銀輝灑在楚國廣袤的大地上,照著章華台上傳承治國之道的父子,也照著這片即將迎來新主的古老土地,仿佛預示著楚國下一個輝煌時代的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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