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晨光比往日更顯鄭重,金磚地麵映著簷角的鎏金瓦,連殿中銅鶴爐裡飄出的檀香,都似凝著沉甸甸的意味。熊旅親手將那方傳國玉璽從龍案內側取出,鄭重放在案中央——玉璽以和田羊脂玉雕琢而成,印麵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篆文,邊角因多年摩挲泛著溫潤的包漿,此刻在晨光裡,正映著太子熊審年輕卻已顯堅毅的麵龐。
“孤與你母後,還有伍太傅、唐將軍諸位老臣此番周遊,少則半年,多則一載。”熊旅的聲音沉緩如鐘,目光落在兒子身上,帶著帝王的威儀,更有父親的期許,“洛陽的朝堂,京畿的安危,天下的政務,便全交予你了。”他伸手按在熊審肩上,掌心的溫度透過錦袍傳過去,帶著半生帝王生涯沉澱的重量,“記住,這玉璽是權柄,是天下臣民的托付,更是如山的責任。握得越緊,越要懂得鬆手——鬆的是對百姓的苛責,是對小過的寬宥;緊的是對國法的堅守,是對貪腐的零容。”
熊審垂眸望著案上那本《華夏永統律》,深藍色的封麵絲線已有些磨損起毛,那是父王多年來每日批閱政務時,隨手摩挲留下的痕跡。書頁間還夾著幾片乾枯的銀杏葉,是去年秋日用來自記頁碼的,此刻靜靜躺在“戶律·田宅”篇的頁腳,像在無聲提醒著他,律法的根基,從來在田壟之間,在百姓心中。他伸出手指,輕輕撫過略顯粗糙的書頁邊緣,聲音沉穩得不像二十出頭的少年:“兒臣明白。前幾日處理江南鹽稅案,兒臣已真切體會到‘法不阿貴’的分量——那涉案的外戚柳家,雖是母後的遠親,祖上也曾隨父王征戰過,可私販官鹽、囤積居奇,害得江南百姓鹽價翻倍,兒臣依舊按律將其家產充公,涉案人等儘數下獄,與平民同罪。”
他說這話時,眉眼間沒有半分猶豫。那日柳家派人入宮求見母後說情,他在殿外聽得真切,卻始終未曾鬆口——律法若是開了徇私的口子,日後便如決堤的河水,再難收回。
樊姬端著一盞剛沏好的雨前龍井,緩步走到熊審手邊,青瓷茶盞落在案上,發出輕緩的聲響。“審兒這些年跟著你父王曆練,從戶部核賬到刑部斷案,從巡視京郊糧倉到安撫受災百姓,看事越發通透了。”她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指尖輕輕點了點案上攤開的輿圖,“隻是有件事,母後要再叮囑你:各地奏報每日都會送到東宮,若有提及民生疾苦的,莫管是蝗災、水患,還是官吏欺壓百姓的小事,都要親自過目,親手批注。去年淮水泛濫,先是有地方官隱瞞災情,隻說‘小範圍積水’,還是你父王從一封百姓的匿名奏疏裡看出端倪,連夜調派三萬石糧草、兩千名民夫賑災,才沒讓災民流離失所,釀成大亂。”
她俯身,指尖順著輿圖上淮水的河道走勢劃過,墨色的線條在素色絹帛上蜿蜒,像極了百姓的生計:“你看這水性,堵則溢,疏則順。治國也是一個道理,要順著民心走,百姓盼什麼,就做什麼;百姓怕什麼,就防什麼。切不可學那些剛愎自用的昏君,把百姓的呼聲當耳旁風,到最後眾叛親離,悔之晚矣。”
“母後說的是。”熊審雙手接過茶盞,溫熱的茶湯順著喉嚨滑下,讓他混沌的思緒更清了幾分。他抬眼,目光掃過殿外侍立的朝臣——太傅魏庸正站在廊下,與內侍核對各地送上來的卷宗,那些卷宗按“吏、戶、禮、兵、刑、工”分門彆類,碼得整整齊齊;戶部尚書趙謙捧著漕運的賬目,正與屬下低聲核對數字,指尖在賬冊上點劃,神情專注;吏部侍郎李默則握著一卷官員調任的名單,不時停下來思索,眉頭微蹙——這些人都是父王精心挑選的輔政大臣,既有魏庸這樣曆經三朝的開國老臣,沉穩持重,能鎮住場麵;也有趙謙、李默這樣三十多歲的青年才俊,銳敏乾練,熟悉新政。
“父王已為兒臣鋪好了路,兒臣定不會辜負。”熊審放下茶盞,語氣堅定。
熊旅走到殿中,仰頭望著牆上懸掛的《九州輿圖》——這輿圖是當年一統天下後,召集數十位畫師,花了整整三年時間繪製而成,上至漠北的斡難河,下至嶺南的瓊州島,東到東海的流求島,西達西域的碎葉城,每一座城池、每一條河流、每一處關隘,都標注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指緩緩劃過輿圖上的長城一線,沉聲道:“孤已命兵部加強邊防,命北疆都護府增派三千騎兵巡邏,西域都護府與東海衛會每日按時傳訊至洛陽。若有軍情急報,你可即刻召集魏太傅、兵部尚書王大人等老將商議對策——他們都是從沙場走出來的,經驗老道,切不可因其年邁而輕視。”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格外凝重:“記住,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輕啟戰端。這十年太平日子,是多少將士用命、多少百姓節食省用換來的,百姓剛能吃飽飯、穿暖衣,經不起刀兵之苦。即便是邊境小摩擦,能以和談解決的,便儘量不動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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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記下了。”熊審走到輿圖旁,指著嶺南的位置,那裡用朱砂標著幾個糧倉的符號,“兒臣已讓人提前核查過嶺南、江南的糧倉,今年早稻收成極好,每畝比去年增產兩鬥,各地糧倉都已存滿,即便秋冬遇著天災,也能支撐到明年秋收。至於朝堂之上,兒臣會每日卯時臨朝,定期召集百官議事,但凡涉及法度變更、賦稅調整、大型工程這些關乎國本的事,必廣納眾議,讓六部、九卿各抒己見,絕不敢獨斷專行。”
他說著,又指向輿圖上的大運河:“兒臣還打算,等父王走後,親自去揚州看看漕運——近來有奏報說,部分河段泥沙淤積,影響糧船通行,兒臣想親眼去瞧瞧,到底是疏浚不力,還是有官吏從中克扣工銀,導致民夫消極怠工。”
樊姬看著兒子條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的模樣,眼中滿是欣慰,又從袖中取出一枚瑩白的玉牌,玉牌上刻著“監國東宮”四字,邊緣鑲著一圈細銀:“這是內宮的令牌,持此牌可調動宮城羽林衛。若遇著後宮乾政、宗室作亂這樣的急事,可憑此牌行事——但不到迫不得已,莫要用它。宗室子弟雖是皇族,但若犯了法,也與百姓同罪,該下獄便下獄,該流放便流放,不必格外開恩,壞了國法的規矩。”
當年先皇在位時,便有宗室仗著身份欺壓百姓,卻因“皇族身份”免於處罰,引得民間怨聲載道。熊旅繼位後,第一件事便是嚴整宗室,規定“皇族犯法,與民同罪”,這才穩住了民心。樊姬此刻提及,便是怕兒子顧及親情,壞了這鐵律。
熊審雙手接過玉牌,玉質冰涼,卻似帶著千鈞重量。他躬身,對著熊旅與樊姬深深一揖,腰杆挺得筆直:“父王,母後,諸位老臣,且放寬心。兒臣定會守好這洛陽城,守好這華夏萬裡疆土,守好父王創下的太平盛世,等父王與母後歸來時,必還一個吏治清明、百姓安樂的天下。”
殿外的日頭漸漸升高,透過雕花窗欞,照在殿中“正大光明”的匾額上,鎏金的字跡在晨光裡流轉著金光,映得每個人的身影都格外挺拔。熊旅最後看了一眼案上的玉璽,那方承載著天下的玉印,此刻安靜地躺在案中央,像在見證著權力的交接,也像在守護著少年太子的承諾。他又看了看兒子挺拔的身影,那身影雖尚顯年輕,卻已漸漸有了帝王的氣度,終是轉身,與樊姬相攜——皇後的朱紅翟衣與帝王的玄色龍袍相襯,在晨光裡織成一幅沉穩的畫。
伍舉、蘇從、唐狡等老臣緊隨其後,走過熊審身邊時,伍舉停下腳步,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眼中滿是期許:“太子殿下,老臣在江南等你的好消息。”唐狡則哈哈一笑,聲音洪亮:“殿下放心,北疆有咱們的老弟兄盯著,定不讓胡騎越雷池一步!”
熊審望著他們的身影,一一頷首,直到那抹玄色、朱紅與各色朝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宮道儘頭,被晨霧輕輕籠罩,才緩緩直起身,轉身回到殿中。
他走到案前,拿起那本《華夏永統律》,翻開第一頁,父王用朱砂筆批注的“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八個字,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墨跡雖已有些陳舊,卻字字力透紙背,刻進了他的心裡。
“太子殿下,戶部今日有三份奏報需您批閱:一是江南漕運的糧船調度,二是陝西鹽鐵的稅銀核查,三是京郊糧倉的存糧清點。”戶部尚書趙謙捧著三本奏疏,緩步走了進來,聲音恭敬。
熊審放下律書,接過奏疏,指尖在第一本漕運奏報上輕點,目光沉靜:“趙尚書,漕運的事,你先與工部商議,擬定一份疏浚河道的章程,兩日後朝會上,咱們再與眾臣商議。至於京郊糧倉,今日午後,孤親自去查。”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沒有了方才送彆時的半分青澀,帶著監國太子應有的決斷與威嚴。輔政大臣們紛紛圍攏過來,低聲稟報著各自衙署的政務,少年太子的身影立在案中央,被晨光與奏疏環繞,屬於他的治國之路,自此正式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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