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光漫過魯安城的青石板街,帶著南洋特有的濕潤暖意。熊旅一身玄色直裾,腰束玉帶,步履輕緩地走在市集之中,身後跟著魯安侯與幾名隨侍。剛轉過街角,便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不慎被攤位下的木楔絆倒,手中提著的竹籃摔在地上,裡麵的椰果滾落一地。
“老丈當心!”熊旅身形微動,快步上前,伸手穩穩將老者扶起。他指腹觸到老者衣袖,是粗布織就,卻漿洗得乾乾淨淨,袖口還繡著一圈簡易的藤紋——那是本地土著部落的紋樣,混著漢家的針腳,透著幾分巧思。
老者喘著氣,連連道謝,彎腰去撿椰果。熊旅順勢蹲下身,幫著將散落的果實一一拾回籃中,目光卻不經意間掃過市集往來的行人,嘴角漸漸漾起笑意。
市集裡一派熙攘,卻井然有序。街東頭,幾位身著交領右衽漢服的本地人,正拱手作揖,行著周禮中的相見禮,言辭間是字正腔圓的華夏雅言,談及農桑收成,語氣平和;街中央,推著獨輪車的商販高聲叫賣,車上鋪著的絲綢色澤鮮亮,蜀錦的雲紋、吳綾的纏枝與本地特有的蕉葉紋交織,引得各族婦人駐足挑選,商販用帶著南洋口音的華夏語議價,句句懇切;更遠處,臨街的學堂敞開著木門,孩童們誦讀《詩經》的聲音清脆悅耳,“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吟誦,混著窗外的鳥鳴,格外動聽。
“魯安侯以禮樂化異俗,實乃大功。”熊旅直起身,將竹籃遞還給老者,聲音裡滿是讚許。
魯安侯連忙躬身行禮,語氣謙謹:“臣不敢居功。南洋各族雜居,苗、黎、俚、僚諸部錯雜,言語不通,習俗各異,若強行劃一,反倒易生嫌隙。唯有以華夏禮樂為根,兼容當地風俗,方能讓百姓心悅誠服。”他抬手示意熊旅看向不遠處的祭祀台,台上既擺著炎黃二帝的牌位,兩側又立著本地土神的石像——那土神麵容質樸,手持稻穗,正是百姓心中掌管收成的守護神,“就像這祭祀,每月初一、十五,既拜炎黃先祖,不忘華夏根本,也敬本地土神,順應當地信仰。百姓覺得親切,不覺得被疏遠,才肯真心追隨。”
熊旅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幾位土著首領模樣的人,正身著本族服飾,與漢家官吏一同整理祭祀用的供品,神情恭敬,毫無隔閡。他微微頷首,心中愈發認可魯安侯的做法。
一行人沿著青石板路前行,不多時便到了學堂外。恰逢學子們課間休憩,十幾名孩童湧到院子裡,有的追逐嬉戲,有的圍坐在一起翻看典籍。其中幾個皮膚黝黑、卷發大眼的孩童,正圍著一位身著儒衫的漢家先生,捧著卷邊的《論語》,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先生,‘有朋自遠方來’,是不是說,我們這些南洋的孩子,也是先生的朋友?”一個虎頭虎腦的孩童仰著小臉,用帶著口音的華夏語問道。
先生溫和地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正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不論來自何方,隻要勤學向善,便是同道中人。”
話音剛落,有學子瞥見熊旅一行人,連忙提醒道:“先生,有貴客來了!”
先生抬頭,見熊旅身著冕服,氣度不凡,身後跟著魯安侯,當即明白是貴人到訪,連忙整理衣袍,上前躬身行禮:“草民見過陛下,見過侯爺。”一眾孩童也學著先生的模樣,稚拙地拱手作揖,動作雖生澀,歪歪扭扭,眼神卻清澈明亮,滿是好奇與敬畏。
熊旅笑著抬手:“先生免禮,孩童們也都起來吧。不必拘謹。”
魯安侯在一旁輕聲解釋:“陛下,這些孩童中,有的是土著首領的子女,有的是往來南洋的商賈後代,還有些是孤苦無依的孤兒。臣規定,凡魯安城內外,年滿六歲的孩童,不論出身、種族,皆可入這‘會同學堂’就讀,免其學費,管其飯食。入學後,需一同學習華夏文字與典籍,若學有所成,通過郡府考核,便可入仕為官,為國效力。”他語氣中帶著幾分欣慰,“如今已有三位南洋子弟通過考核,分彆在郡府的戶曹、兵曹任職,做事勤勉,深得同僚認可。”
熊旅聞言,眼中閃過讚許之色。他走到學堂內的案前,拿起上麵放著的一篇習作。紙是本地出產的貝葉紙,帶著淡淡的清香,上麵的字跡雖稚嫩,筆畫卻工整有力,一筆一劃都透著認真,寫的正是《禮記》中的名句——“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寫得好。”熊旅輕聲讚歎,指尖拂過紙上的墨跡,“小小年紀,便懂‘天下為公’的道理,難能可貴。”
他抬頭望向窗外的魯安城街巷,遠處的石碑上,刻著《周禮·地官》中的條文,“以俗教安,則民不愉;以刑教中,則民不虣”,在夕陽的映照下泛著暖光。更遠處,太廟的鐘聲悠悠傳來,低沉而悠遠,與市集上商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笑聲、學堂裡的誦讀聲交織在一起,明明是截然不同的聲音,卻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毫無違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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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總有人說,禮樂是束人之繩,束縛百姓天性。”熊旅放下習作,轉過身,望著魯安侯,語氣中滿是感慨,“今日看來,此言大謬。禮樂並非束人之繩,而是連人心之線。你以華夏禮樂為根基,卻不強行抹去本地風俗,讓各族百姓在禮樂中找到歸屬感,既守得住根本,又容得下不同,這才是真正的‘和而不同’。”
魯安侯聽著這番話,眼中漸漸泛起淚光。他執掌魯安城數年,日夜操勞,便是想讓南洋這片土地真正融入華夏,讓百姓過上安穩日子。此刻得到熊旅的認可,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暖流,哽咽道:“臣……臣定不負陛下所托,不負百姓所望,讓華夏之根在此深深紮下,又讓枝葉隨南洋水土而生,鬱鬱蒼蒼,讓禮樂之風,如南洋的椰樹般,在這裡茁壯成長,蔭蔽萬民。”
熊旅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滿是信任:“朕信你。”
暮色漸濃,夕陽沉入遠處的海麵,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橙紅。太廟的祭祀廣場上,早已燃起熊熊篝火,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龐。各族百姓自發地圍坐在一起,臉上都帶著笑意。
廣場中央,幾名身著漢家衣裳的舞姬,正隨著編鐘的節奏跳起佾舞,舞步輕盈,姿態優雅;不遠處,本地的土著族人敲著木鼓,唱起了古老的歌謠,歌聲粗獷而悠揚;還有些孩童,圍著篝火追逐打鬨,時不時學著舞姬的動作比劃幾下,引得眾人陣陣歡笑。
歌聲裡,既有楚地的婉轉語調,也有南洋的獨特方言,詞句雖異,卻都透著融融暖意;人群中,華夏衣冠與本地服飾交錯,漢家禮儀與土著習俗相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真誠的笑容,沒有隔閡,沒有疏離。
熊旅站在廣場高處的台階上,望著眼前這一派和睦景象,心中豁然開朗。他從前以為,天下一統,便是疆域的統一、製度的統一,今日方知,真正的一統,從不是強求一致,不是讓所有文化都變成同一個模樣。而是以華夏禮樂為根基,包容萬千不同,讓各族文化在這片土地上共生共長,就像魯安城的草木,既有華夏的鬆柏,也有南洋的椰樹,各自挺拔,卻又相互映襯,最終彙成一片鬱鬱蔥蔥的林海。
晚風拂過,帶著篝火的暖意與花草的清香。熊旅望著遠方點點的燈火,嘴角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這,便是他心中所求的天下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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