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場再複,開始了。
這是府試的終極對決,一場持續兩天兩夜的血戰。
當差役將厚重的號門從外麵鎖上的那一刻,貢院內最後一點人聲也消失了。
林昭平靜地坐在自己的甲字叁號房裡。
他將桐油考籃裡的東西一一取出,擺放得整整齊齊。
一層碼放工整的茯苓糕,一大包用油紙裹好的醬牛肉薄片。
這是他未來四十八小時的全部給養。
銅鑼聲穿透寂靜,沉悶地響起,差役開始分發卷題。
林昭接過那張薄薄的紙,目光落在上麵。
“論荊江大堤年久失修,欽天監預警秋汛將至,何以安民固本策?”
一道極度考驗實務能力的策論題。
沒有引經據典的由頭,沒有花裡胡哨的辭藻,就是這麼一個光禿禿、血淋淋的問題,直接扔到了所有考生的麵前。
荊州府,之所以叫荊州,就是因為那條貫穿全境、養育了百萬生民的荊江。
而荊江大堤,就是懸在荊州數百萬百姓頭頂的利劍。
這道題一出,整個考場瞬間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聲。
寫文章,他們會。
引經據典,罵罵貪官,他們也會。
可這治水,誰懂啊?
那不是工部和河道總督才要操心的事嗎?一個學子,如何能憑空想出萬全之策?
然而,林昭在看到題目的那一刻,心中卻隻有一個念頭。
穩了。
這道題,他在考前籌備時,自己給自己出過類似的。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鑒微”之力,在他腦中高速運轉,不再是窺探人心,而是化作了一張巨幕,一條條思維導圖在巨幕上徐徐展開。
治水,從來不是單純的堵。
是疏。
安民,更不是單純的給錢。
是給活路。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桌案上輕輕敲擊,一個遠超這個時代的係統性解決方案,在他心中逐漸成型。
第一步,勘探。
絕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必須派遣精乾吏員,沿江而上,直抵上遊深山,勘測水源、地勢、山林植被。
要從根源上搞清楚今年荊江的水,為什麼會比往年大?是天降暴雨,還是上遊濫砍濫伐導致的水土流失?
第二步,分洪。
不能讓萬鈞洪水都擠在一條脆弱的河道上送死。在中遊地勢開闊、人煙稀少的地區,提前規劃出蓄滯洪區。
與其讓洪水肆虐決口,不如主動給它找個盆先裝著。同時開挖新的引水渠,將洪峰壓力徹底分流。
第三步,加固。
這才是下遊的重點,錢要花在刀刃上。哪裡是險工要段,哪裡是曆年決口處,哪裡是堤壩的薄弱環節,都要一一排查,重點加固。
材料,必須用最堅固的三合土:糯米汁、石灰、黏土混合而成,堅如磐石。
這三步,是治水之策。
但還不夠。
第四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以工代賑!
秋汛將至,沿江田畝必將減產甚至絕收。屆時流民四起,便是動搖國本的大患。
怎麼辦?
朝廷直接發錢發糧賑災?那隻會養出一群懶漢,且經過層層盤剝,真正到災民手裡的還剩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