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廢棄道觀時，周彤特意在門口撒了把黑色的粉末。粉末落地即融，在石板路上留下淡淡的銀光，像層薄霜。“這是‘隱蹤散’，能暫時掩蓋我們的氣息，爭取點時間。”她一邊走一邊解釋，手臂上的傷口被布條緊緊纏著，滲出血跡的地方泛著暗沉的紫。
正偉扶著她的胳膊，能感覺到她身體的輕微顫抖。剛才的戰鬥看似短暫，實則耗費了她不少力氣。“我們要去哪？”
“我在市區有個安全屋。”周彤避開大路，專挑林間小道走，腳步踉蹌卻始終沒停下，“是棟老洋房，我祖上傳下來的，布了陣法，三族的低級眼線看不破。”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走。周彤的臉色越來越白，好幾次差點摔倒，全靠正偉扶著才穩住。正偉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在變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要不休息會兒？”
“不能停。”周彤咬著牙，額頭上滲出冷汗，“影殺衛有追蹤術，耽擱久了會被追上。”
兩人在暮色四合時才走出青龍山，攔了輛出租車。周彤報了個地址，是老城區深處的一條巷弄，連出租車司機都嘟囔著“那地方還有人住？”
巷子很窄，兩側是斑駁的磚牆，牆頭上長滿了瓦鬆。周彤在一扇不起眼的朱漆門前停下，門上的銅環已經生鏽，刻著模糊的獸紋。她從懷裡摸出把黃銅鑰匙，插進鎖孔轉了三圈，又在門環上敲了五下，節奏古怪，像是某種暗號。
“哢噠”一聲，門開了。
院子裡鋪著青石板，角落裡有口老井，井台邊放著個掉了漆的木桶。正屋是棟兩層的洋房，紅磚牆爬滿了爬山虎，窗戶玻璃碎了好幾塊，用硬紙板糊著，看著和周圍廢棄的老房子沒兩樣。
“彆看外麵破，裡麵不一樣。”周彤推開屋門，一股混合著檀香和舊書的味道撲麵而來。客廳裡擺著老式的皮沙發，牆上掛著幅裝裱陳舊的山水畫，畫的是昆侖雪景。
周彤走到畫前，在畫軸下方按了一下，牆麵突然發出“軋軋”的聲響，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裡麵黑黢黢的，隱約能看到石階。“跟我來。”
正偉跟著她走下石階，周彤在牆壁上摸索了一下，頭頂的油燈突然亮起，昏黃的光線下，一個寬敞的地下室出現在眼前。
正偉徹底愣住了。
地下室約有二十平米，四周的架子上擺滿了東西：左邊是一排排線裝古籍，封麵上大多寫著《行氣訣》《符籙考》之類的名字；中間的長桌上放著各種儀器，有青銅羅盤、銀色探測器，還有幾個玻璃罐，裡麵泡著泛著綠光的液體；右邊的架子上則掛滿了武器，短劍、匕首、甚至還有一把纏著紅布的長弓，和周彤那柄短劍一樣，都刻著細密的符文。
“這是……”正偉走到古籍架前，隨手抽出一本，封麵上寫著《周氏家史》，翻開一看，裡麵記載的全是“某年某月，擊殺魔族斥候三人”“某年某月，修補昆侖封印”之類的內容，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女子之手。
“我家世代守護的地方。”周彤走到桌邊，拿起一個銀色的小碗，倒了些清水，又撒了點粉末，水立刻變成了淡藍色，“先處理傷口。”她把受傷的手臂放進碗裡，藍色的水瞬間變得渾濁，泛起黑色的泡沫。
正偉看著她齜牙咧嘴的樣子，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不關你的事。”周彤打斷他，另一隻手拿起塊乾淨的布條，“就算沒有你，三族也遲早會動手。他們這些年越來越過分，神族在教堂裡收‘信仰稅’，妖族把城郊的山林圈成‘獵場’，魔族更是在暗地裡抓流浪漢做實驗……”她頓了頓，眼神變得冰冷，“我爸媽就是十年前，為了阻止妖族把整個濕地公園變成‘精怪巢穴’，才……”
後麵的話她沒說，但正偉能猜到結局。他看著架子上那些泛黃的古籍，突然明白周彤身上那份超乎年齡的沉穩從何而來——那是世代傳承的使命，是血與火淬煉出的堅韌。
“這些儀器是乾嘛的？”正偉指著桌上的探測器，轉移了話題。
“測‘氣’的濃度，還有三族的能量波動。”周彤從水裡抽出手臂，傷口已經不流血了，隻是顏色還是有些發紫，“你看這個。”她拿起一個巴掌大的金屬板，板麵上有三個凹槽，分彆刻著神、魔、妖的符號，“如果附近有神族靠近，神族的凹槽就會亮；魔族靠近，魔族的凹槽就會亮，很方便。”
正偉拿起金屬板，指尖觸到冰冷的表麵，突然覺得這個“隱藏世界”不再是模糊的傳說。那些古籍、武器、儀器，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場持續了千年的隱秘戰爭——而他，已經被卷入了這場戰爭的中心。
周彤從架子上取下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白色的藥丸：“這是‘清靈丹’，能幫你穩固體內的‘氣’。你現在的道體剛覺醒，氣息太散，容易被三族的探測器發現。”
正偉接過藥丸，放進嘴裡，一股清涼的感覺順著喉嚨滑下，丹田處的氣團果然安穩了不少。他看著周彤忙碌的身影，突然覺得這個地下室雖然簡陋，卻比宿舍更讓他安心。
“今晚就在這休息吧。”周彤收拾好東西，指了指角落裡的一張行軍床，“陣法能擋住大部分窺探，但保險起見，晚上彆出去。”
油燈的光忽明忽暗，映著架子上的古籍和武器，像一幅沉默的畫卷。正偉躺在行軍床上，聽著周彤在桌邊翻書的沙沙聲，心裡百感交集。他知道，從踏入這個地下室開始，他就再也回不去那個隻需要研究古籍的平凡生活了。
但他並不後悔。
地下室的空氣裡，那些漂浮的光點安靜地圍繞著他，帶著淡淡的暖意。正偉閉上眼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離那個被掩蓋的真相，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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