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脊路的碎石在靴底硌出細碎的響,考古隊的營地紮在一片背風的山坳裡。六頂迷彩帳篷呈扇形排開,中間架著口行軍鍋,鍋底的黑垢結得像層盔甲。正偉蹲在文獻堆旁,假裝整理陶片,眼角的餘光卻始終沒離開那個穿黑色衝鋒衣的男人——張教授的助手,阿武。
阿武的手總插在褲袋裡,指節突出,虎口處有層厚厚的繭,那是常年握武器磨出來的。早上爬山時,正偉親眼看見他用兩根手指捏碎了塊拳頭大的岩石,石渣從指縫漏下來時,他嘴角勾起的笑帶著股說不出的冷。
“小正,你說這上古神話裡的神族,真能呼風喚雨?”阿武突然湊過來,陰影把正偉麵前的陶片都罩住了。他刻意加重了“神族”兩個字,像在掂量什麼。
正偉捏著陶片的手頓了頓,陶片邊緣的紋路突然在眼前清晰起來——那不是普通的幾何紋,是神族祭祀時用的“祈福陣”,和周彤給他看過的古籍插圖一模一樣。他壓下心頭的驚,故意笑出聲:“阿武哥真會開玩笑,神話就是神話,哪能當真?就像這陶片,看著像龍紋,其實就是古人隨手畫的蛇。”
他把陶片翻過來,指著背麵的裂痕:“你看這裂得有多隨意,要是真有神仙,還能讓寶貝碎成這樣?”
阿武的眼神沉了沉,褲袋裡的手似乎動了動。正偉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氣流從他身上湧出來,像冰錐似的刺過來,卻在離自己三寸遠的地方突然散開——是丹田的氣在自動護著他。
“也是。”阿武直起身,踢了踢腳邊的石頭,“我就是覺得奇怪,張教授總說這山裡有‘不乾淨的東西’,讓我們晚上彆亂跑。”他說這話時,目光掃過周彤的帳篷,那裡正飄出草藥的苦味。
周彤的帳篷在營地最邊緣,緊挨著片茂密的灌木叢。她此刻正坐在帳篷裡,手裡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營地的布局圖。六個帳篷的位置被她標成黑色圓點,中間的行軍鍋是紅色三角,而後山的方向被她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早上紮營時,她特意繞著營地走了三圈。東南角的帳篷離水源最近,卻沒人住,阿武總在那裡徘徊;西北角的帳篷背靠著崖壁,張教授的睡袋就鋪在裡麵,帳篷門簾總拉得嚴嚴實實;最可疑的是後山那片鬆林,正午的太陽都照不透,林子裡的鳥叫得格外齊,像在守著什麼。
“周丫,張教授讓你去拾點乾柴。”阿武的聲音在帳篷外響起,帶著股不容置疑的硬。
周彤把樹枝插進靴筒,拎起柴刀走出帳篷。阿武靠在棵鬆樹上,眼神在她筐裡的草藥上打轉:“你這采的都是些啥?看著怪模怪樣的。”
“治蛇咬的。”周彤往筐裡丟了塊石頭,發出“哐當”的響,“這山裡的五步蛇毒得很,去年王老五就被叮了,腿腫得像水桶,還是我爹用這草藥給他敷好的。”她說著,故意把筐往阿武麵前湊了湊,裡麵的草藥散發著刺鼻的腥氣——那是她特意加的“避靈草”,能暫時掩蓋修行者的氣息。
阿武果然皺了皺眉,往後退了半步:“快去快回,天黑前得把火生起來。”
周彤沒應聲,拎著柴刀往鬆林走。剛走進林子,她就放慢了腳步,指尖在樹乾上輕輕劃過——樹皮上有新鮮的劃痕,不是野獸抓的,是被某種金屬器物蹭出來的,邊緣還沾著點銀白色的粉末,和神族武器上的“破邪銀”一模一樣。
她順著劃痕往深處走,越往裡走,空氣越冷。鬆針鋪在地上,踩上去悄無聲息,卻能感覺到腳下有微弱的震動,像遠處有鼓在敲。走到塊丈高的岩石前,劃痕突然消失了,岩石上布滿青苔,中間卻有塊巴掌大的地方乾乾淨淨,像常被人摸。
周彤伸出手,剛要碰到那塊乾淨的地方,遠處突然傳來阿武的吆喝:“周丫!柴呢?”
她立刻縮回手,往地上踢了堆鬆針蓋住腳印,轉身拎著半筐枯枝往回走。路過岩石時,她用柴刀的刀柄在石縫裡塞了片枯葉——那是她和正偉約好的記號,代表“此處有異常”。
傍晚的營地飄著泡麵的香味,張教授坐在行軍鍋旁,手裡拿著個放大鏡,正對著塊黑色的石頭仔細看。石頭表麵光滑,隱約能看到些凹進去的紋路,和正偉早上看到的陶片紋路如出一轍。
“小鄭,你來看這石頭。”張教授招招手,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邙山的岩石大多是花崗岩,這卻像是隕石,上麵的紋路……”他故意頓住,等著正偉接話。
正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這石頭——周彤說過,神族的“定位石”就是這種黑色隕石,上麵的紋路是“尋蹤陣”的簡化版,能感應到祭壇的能量波動。他湊過去,故意眯起眼:“看著像人為刻的,說不定是哪個放羊的小孩閒的。”
“哦?”張教授放下放大鏡,指尖在石頭上輕輕敲了敲,“可這石頭在鬆樹林裡找到的,離水源遠,小孩哪會跑那麼偏?”
“說不定是被水衝過去的。”正偉指著遠處的溪流,“去年山洪挺大的,把上遊的石頭衝下來也正常。”他邊說邊往鍋裡加了塊麵餅,蒸汽騰起來,正好擋住張教授探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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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的山風帶著股寒氣,正偉躺在帳篷裡,聽著外麵的動靜。阿武的腳步聲在帳篷外轉了三圈,每次經過他的帳篷,都會停頓片刻,像在聽裡麵的呼吸。直到後半夜,腳步聲才消失在通往後山的方向。
他悄悄爬起來,撩開帳篷簾的一角。張教授的帳篷亮著燈,裡麵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夾雜著金屬碰撞的脆響。過了約莫一刻鐘,帳篷的燈滅了,個黑影從裡麵鑽出來,裹緊了衝鋒衣,快步往後山的鬆林走——是張教授。
正偉立刻摸出藏在枕下的青銅哨,吹了聲短哨。周彤的帳篷裡立刻傳來回應,是塊石頭落地的輕響。他抓起手電筒,借著月光往鬆林走,靴底踩過鬆針的聲音被山風蓋得嚴嚴實實。
鬆林深處,那塊丈高的岩石前亮著手電光。張教授正蹲在石頭前,手裡拿著個巴掌大的青銅盤,盤麵上的指針瘋狂轉動,指向岩石的方向。他從懷裡掏出把銀色的匕首,往掌心劃了道口子,血滴在石頭上,原本光滑的表麵突然亮起紅光,那些凹進去的紋路像活了似的,連成個完整的陣法。
“找到了……”張教授的聲音帶著顫,匕首在石頭上輕輕敲擊,發出“篤篤”的聲,節奏和正偉白天聽到的陶片裂痕完全吻合。
躲在樹後的正偉突然捂住嘴——他終於明白周彤說的“石頭會說話”是什麼意思。那些紋路不是畫上去的,是聲紋!敲擊的節奏不同,發出的聲波就不同,而隻有神族的血,才能激活這些聲紋。
就在這時,張教授突然轉身,銀色匕首直指正偉藏身的方向:“誰在那裡?!”
正偉的心猛地跳停了半拍,手電筒的光從指縫漏出去,照在張教授的臉上——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嘴角咧開的弧度帶著股瘋狂,和白天那個溫文爾雅的教授判若兩人。
“是我,張教授。”正偉硬著頭皮走出去,把手電筒往地上照,“我起夜,迷了路……”
張教授的匕首慢慢放下,卻沒收回鞘裡,刀尖還在滴著血:“年輕人就是毛躁,不知道這山裡危險?”他說著,突然往正偉身後看了眼,“你表姐呢?沒跟你一起?”
正偉的後背瞬間沁出冷汗。他知道,周彤肯定跟在後麵,此刻說不定就藏在某棵樹後。他剛要說話,遠處突然傳來狼嚎般的嘶吼,緊接著是阿武的大喊:“教授!妖族的人來了!”
張教授的臉色驟變,一把抓住正偉的胳膊:“回營地!快!”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正偉的胳膊被捏得生疼,卻能感覺到他掌心的顫抖——不是害怕,是興奮。
往營地跑的路上,正偉回頭望了眼那塊岩石。紅光已經熄滅,卻能隱約聽到裡麵傳來“嗡嗡”的聲,像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他摸了摸懷裡的《邙山風物誌》,書頁不知何時被風吹開,正好翻到“回音洞”那頁,空白處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三聲鐘響,門開於影。”
營地的方向亮起了火把,隱約能看到黑色的影子在火把間竄動。正偉知道,今晚的山坳,注定不會平靜。而那塊藏在鬆林裡的岩石,像隻睜開的眼睛,正幽幽地看著這場即將開始的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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