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的銅鐘在清晨的薄霧裡撞出第三聲回響時,玄機子已將最後一包乾糧塞進正偉的背包。老柏木桌上攤著那張泛黃的昆侖地圖,紅筆標注的路線被晨露洇開了些,卻更顯清晰——從秦嶺落霞澗乘船順流而下,經三族交界的“無人穀”,再徒步穿越戈壁,最終抵達昆侖山腳的“望雪鎮”,全程需二十一日,恰好趕在三族月度換防的間隙。
“神族的巡山衛已經查到秦嶺外圍了。”玄機子用竹杖指著地圖上的“無人穀”,杖頭的銅環叮當作響,“昨夜我觀天象,紫微星旁出現煞星,是他們動了‘搜山陣’的征兆。這陣能引天雷劈擊修行者的氣脈,你們必須在明日午時前離開秦嶺,否則被纏上,插翅難飛。”
正偉摸著背包裡的半卷《人皇經》,帛書在晨光裡微微發燙,仿佛在呼應玄機子的話。他看向周彤,她正低頭檢查青雲劍的劍鞘,指尖反複摩挲著那枚昆侖通行令,青銅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讓她原本有些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鎮定。
“玄爺爺,您不和我們一起走嗎?”周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些天在道觀養傷,玄機子每日為她換藥時講的那些往事,早已讓她把這位鶴發童顏的老者當成了親人。
玄機子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朵菊花,他拍了拍牆角那柄用了數十年的竹杖:“老道我這把骨頭,經不起戈壁的風沙了。再說,我得留在這兒‘演戲’。”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陶罐,裡麵裝著些灰黑色的粉末,“這是‘掩氣散’,撒在道觀周圍,能模擬我氣脈的波動,至少能拖住他們三天。等他們發現上當,你們早就出了無人穀。”
周彤的眼眶突然紅了,她想起昨夜起夜時,看到玄機子獨自坐在無名碑前,用布輕輕擦拭碑上的人形輪廓,嘴裡還哼著支古老的調子,像在跟故人告彆。她知道,留下意味著什麼——以玄機子的修為,若想走,三族未必攔得住,但他選擇留下,隻為給他們爭取那短短三天的時間。
“傻丫頭,哭什麼。”玄機子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麵是幾塊用油紙仔細包好的桂花糕,“這是你上次說愛吃的,帶在路上當零嘴。記住,到了望雪鎮,找個掛著‘迎客鬆’幌子的客棧,掌櫃的是咱們的人,報我的名字,他會給你們準備進山的裝備。”
正偉突然“噗通”一聲跪在玄機子麵前,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前輩的恩情,正偉沒齒難忘。此去昆侖,定不辱使命,若能活著回來,必侍奉您終老。”
玄機子慌忙扶起他,竹杖在地上頓了頓:“起來起來,老道可受不起先天道體的大禮。”他拍了拍正偉的肩膀,掌心的老繭蹭過布料,帶著股讓人安心的力量,“記住,去人皇遺跡,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那些死去的人,是為了活著的人——那些在三族壓迫下苟延殘喘,卻仍盼著能堂堂正正看一眼昆侖雪的人。”
他轉身走到無名碑前,從供桌下取出一個小小的香爐,裡麵插著三炷剛點燃的香,煙氣順著碑上的符文緩緩流動。“這碑下,埋著玄家曆代守護者的骨灰。”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肅穆,“他們沒等到先天道體,我等到了,這是我的福氣。”
正偉和周彤跟著走到碑前,看著那些模糊的符文在煙氣中若隱若現,突然明白了玄機子口中的“福氣”是什麼——不是親眼見證希望,而是親手將希望送到該去的地方。
“人皇遺跡的入口在斷雲崖的‘一線天’,”玄機子的聲音低沉下來,像是在說一個埋藏了千年的秘密,“那裡有三道考驗,對應著《人皇經》的‘守’‘信’‘統’三字真意。第一道考驗‘問心’,會幻出你最在乎的人,若你為了傳承棄之不顧,就會被彈回;第二道‘問路’,需用通行令的玄鳥印記開啟,但若心存雜念,玄鳥會反噬其主;第三道……”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悠遠,“是‘問命’,據說要以自身精血為引,才能打開最後一道門。”
周彤握緊手中的通行令,玄鳥的翅膀硌著掌心,留下幾道淺淺的印子。“三族在遺跡裡布了什麼陷阱?”
“神族布了‘縛靈陣’,會鎖死修行者的氣脈;魔族設了‘幻音窟’,能勾起心底的惡念;妖族最狠,在通往遺跡的路上種滿了‘噬心藤’,一旦被纏上,會被吸光所有靈氣,變成乾屍。”玄機子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遞給周彤,“這裡麵是‘破幻丹’,能解幻音窟的迷魂術;這個是‘避藤粉’,撒在身上,噬心藤會誤以為是同類,不敢靠近。”
他又轉向正偉,從桌角拿起一卷皮革,展開後是件用不知名獸皮縫製的背心,上麵繡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這是‘鎖氣甲’,能抵擋縛靈陣的七成威力。記住,三族雖然聯手布防,但各有各的算盤,你們可以利用他們的矛盾,比如……”他壓低聲音,在兩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末了叮囑,“不到萬不得已,彆用這招,太險。”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透過道觀的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玄機子看了看日頭,把竹杖往肩上一扛:“該走了,落霞澗的船要順流而下,錯過了時辰,就得等三天後才有下一班。”
三人走出道觀,門前的老槐樹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送彆。玄機子站在門檻上,看著正偉背起周彤——她的肩膀傷口還未痊愈,玄機子堅持讓她少走路——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的拐角,才緩緩關上道觀的大門。門軸轉動的“咿呀”聲裡,他仿佛聽到了年輕時師父的聲音:“守好這扇門,就是守好希望啊……”
山道上,正偉背著周彤,腳步穩健。周彤趴在他的背上,能清晰地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與自己的心跳漸漸合拍。她看著遠處雲霧繚繞的秦嶺山脈,突然輕聲問:“你說,玄爺爺會沒事吧?”
正偉的腳步頓了頓,隨即繼續往前走,聲音堅定:“會的。”他想起玄機子塞給他的那包桂花糕,還帶著溫熱的氣息,“他說過,守護的人,從來不會真正離開。”
周彤把臉貼在正偉的背上,鼻腔裡湧上一股酸澀。她知道,從踏出這扇門開始,他們就再也不是那個需要玄機子庇護的孩子了。前路的戈壁風沙,昆侖風雪,三族陷阱,都需要他們自己去闖。但隻要想到背包裡的《人皇經》,手中的通行令,還有彼此溫熱的體溫,就覺得再難的路,也能走下去。
落霞澗的水聲越來越近,那艘熟悉的木船還泊在岸邊,船頭的香爐裡,三炷香不知何時已被點燃,煙氣順著澗水的流向,飄向遠方,像在為他們指引方向。
正偉放下周彤,扶她上船。解開纜繩的瞬間,兩人同時回頭望向秦嶺深處——那裡雲霧繚繞,再也看不見玄真觀的影子,卻仿佛能看到那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正站在道觀門前,對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輕輕揮動著那根用了數十年的竹杖。
船順流而下,澗水潺潺,載著兩個年輕的身影,載著半卷經卷,一枚令牌,還有無數人的期盼,朝著昆侖的方向駛去。遠處的天際,一輪紅日正緩緩升起,將雲彩染成金紅色,像極了玄機子說過的,上古人族戰士染血的戰袍。
他們知道,離彆不是結束,是另一種開始——為了守護,為了信念,為了那片等待被喚醒的昆侖雪。
喜歡人皇歸請大家收藏:()人皇歸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