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深夜裹著層涼霧，美食坊的木窗欞被風吹得“吱呀”輕響，後廚裡隻剩灶台邊一盞油燈亮著，昏黃的光把老周的影子拉得老長——他沒睡在閣樓的通鋪，反而在砂鍋旁鋪了層舊棉絮當床，懷裡還摟著塊洗得發白的粗布，那是專門擦砂鍋的“寶貝”。
“老夥計，明天再給你好好擦擦。”老周睡前還伸手摸了摸灶台中央的砂鍋，指腹輕輕蹭過鍋沿那圈淡青色花紋——那是他奶奶當年用灶灰混著米湯描的，如今雖淡了些，卻還能看出當年的規整。他特意把砂鍋擺在離柴火堆最遠的地方，又在周圍擋了三塊青磚，像給孩子圍了圈護欄，才蜷在棉絮上閉眼。
沒等他睡沉，院牆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輕響，接著是門軸被撬動的“咯吱”聲——那聲音很輕，卻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老周猛地睜開眼，就見兩道黑影從門縫裡溜進來，手裡的鐵錘在油燈下泛著冷光，直撲那口砂鍋。
“住手！”老周連鞋都沒顧上穿，光腳踩在冰涼的青磚上，鞋後跟蹭著地麵劃出兩道白印。他撲過去的速度比平時燉肉時快了三倍，整個人像塊門板似的擋在砂鍋前，左手死死攥住漢子持錘的手腕，右手已經把砂鍋摟進懷裡。砂鍋的瓷麵還帶著灶台的餘溫，貼在他心口時，老周甚至覺得比自己的心跳還親——這可是奶奶傳下來的念想，是他在京城唯一的“老夥計”。
漢子被攥得疼得齜牙，想把鐵錘往下砸，老周乾脆往灶台上一靠，後背硬生生扛了下推搡。“嘩啦”一聲，灶台上的醬油瓶倒了，深褐色的醬油順著磚縫往下流，濺了他一褲腿，他也沒鬆勁，反而把砂鍋抱得更緊，胳膊肘彎成個圈，連呼吸都放輕了：“彆碰它！要砸先砸俺！”
就在這時，後院突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王老板睡前喝多了西街釀的酸梅湯，起夜去茅房，手裡還端著半壇沒喝完的紫蘇醋。他剛拐進後廚，就看見黑影舉著錘，老周護著砂鍋，立馬急了：“好啊！敢來偷俺們的寶貝砂鍋？看俺的醋壇厲害！”
話音剛落，王老板手腕一揚，半壇醋“嘩啦”潑出去。月光下，醋汁劃出道淺黃的弧線，不偏不倚全濺在兩個漢子臉上。“啊！”漢子們疼得直跺腳，醋汁滲進眼睛裡，又酸又辣，連鐵錘都掉在了地上。老周趁機推了他們一把，王老板還不忘補了一腳，把其中一個漢子的鞋給踩掉了：“讓你們來搞破壞！俺的醋能調味，還能當武器！”
閣樓的街坊們被吵醒，李叔舉著擀麵杖衝下來，張嬸拎著油燈跟在後麵，油燈的光晃得黑影睜不開眼。兩個漢子慌不擇路，連掉在地上的刀鞘都沒顧上撿，跌跌撞撞跑出了美食坊，隻留下滿院的醋味和老周懷裡緊緊抱著的砂鍋。
“老周，你沒事吧？”沈娘跑過來，見老周光腳站在地上，褲腿還沾著醬油，趕緊遞過雙布鞋。老周沒接，先低頭檢查砂鍋：他用那塊粗布輕輕擦著鍋身，連每道紋路都沒放過，直到看見鍋沿上那道被鐵錘蹭出的淺印，他的手頓了頓，眼眶有點發紅，卻沒掉眼淚，隻是小聲嘟囔：“委屈你了，老夥計，俺沒護好你。”
第二天清晨，晨霧還沒散，程唯就帶著程侯爺派來的人到了美食坊。他撿起地上的刀鞘，發現上麵刻著“王記鐵匠鋪”的字樣——那正是王禦史家常用的鐵匠鋪。李叔也湊過來，手裡攥著塊沾著鬆油的布條：“這布條跟上次馬車上的一樣，肯定是王禦史的人搞的鬼！”
程唯剛要說話，就見老周蹲在木柴堆旁，手裡拿著個油紙包——裡麵是曬乾的硫磺，還帶著股刺鼻的味道。“他們不光想砸砂鍋，還想燒後廚！”老周氣得把硫磺扔在地上，“俺的砂鍋要是沒了，俺咋燉肉？美食坊要是燒了，西街的街坊們咋辦？”
“彆急，咱們設個局，引他們出來。”程唯剛說完，趙公子就匆匆跑進來，手裡攥著張紙條：“俺娘的紙條，還有她寄來的江南陳皮！俺娘說江南的新陳皮被人加了東西，吃了會沒胃口，還說江南商會的火漆印跟她寄信的一樣！”
老周接過陳皮聞了聞，皺著眉：“這陳皮有股藥渣子味，不像俺奶奶曬的那樣香！俺以前在西街聽老中醫說，有些藥摻在陳皮裡，能讓人吃啥都沒味，要是用這陳皮燉肉，客人肯定說不好吃！”
沈娘接過陳皮，輕聲說：“江南巡展怕是個陷阱，有人想讓咱們用有問題的陳皮，砸了美食坊的招牌。”程唯拍了拍她的肩，又看了看老周、王老板和趙公子：“咱們就將計就計——老周，你明天故意在鋪子門口曬西街的陳皮，假裝要用來燉肉；王老板，你扛著醋壇守在旁邊；趙公子，你跟我們一起，看看誰會來搞破壞。”
老周一聽，立馬拍胸脯：“俺行！俺抱著砂鍋曬陳皮，誰來碰陳皮，俺就用砂鍋砸他！”王老板也點頭：“俺的醋壇隨時準備著，保證讓他們嘗夠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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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等他們設好局，第二天上午，街頭就傳開了謠言——王禦史的管家領著幾個閒漢，在鋪子對麵喊：“美食坊的肉是發黴後處理的，吃了會生病！他們的江南陳皮有毒，程唯想害大家！”
路過的百姓聽了，都不敢進美食坊，連幾個預定了宴席的權貴也派人來取消訂單。沈娘急了，趕緊組織街坊在門口擺起試吃攤：“大家嘗嘗，這肉是今早剛從北城肉鋪運的，陳皮是西街曬的，沒一點問題！”說著就盛了碗燉肉，遞給旁邊的賣糖葫蘆大爺。
大爺嘗了口，眼睛亮了：“香！比上次老周燉的還香！哪有什麼怪味？都是謠言！”程唯也拿出肉鋪的進貨單據，貼在鋪子門口，還請肉鋪老板來作證：“這些肉都是新鮮的，誰要是不信，俺帶你們去肉鋪看！”
王老板更直接，搬來十幾壇紫蘇醋：“隻要來吃菜，就送一罐醋！讓大家看看俺們的醋乾淨得很，不是謠言說的‘有毒醋’！”趙侯爺也帶著幾個權貴朋友來吃飯，當著眾人的麵說：“這肉比侯府的還地道，謠言都是假的！王禦史要是再亂傳，我就參他一本！”
百姓們見權貴都來吃，又嘗了試吃攤的肉，紛紛走進美食坊，謠言很快就不攻自破。可沒等他們鬆口氣，江南商會的邀約人就來了，說要帶他們去江南準備巡展。
程唯注意到，邀約人袖口的暗紅印記更明顯了，而且他看到趙公子手裡的西街陳皮時，眼神躲閃了一下。“俺們準備帶西街的陳皮去，江南的陳皮怕不新鮮。”程唯故意說。
邀約人立馬急了：“江南的陳皮更好，俺幫你們準備，不用帶西街的！”這話一出口，大家都明白了——他想控製陳皮，讓他們用有問題的貨。
王老板突然湊過去，抽了抽鼻子：“你身上的藥味，跟俺上次在王禦史管家身上聞到的一樣！”邀約人慌了，轉身想跑，卻被程侯爺埋伏好的人攔住。從他身上搜出一封信，上麵寫著“讓程家帶江南陳皮去巡展，事成後給王禦史好處”——王禦史和江南商會勾結的事，終於有了實錘。
趙公子看著信，攥緊了拳頭：“俺娘肯定是發現了他們的陰謀，才給俺寫紙條的！俺一定要查清楚，不讓他們害了俺娘！”程唯拍了拍他的肩：“咱們一起去江南，不光為了美食坊，也為了你娘。”
可他們沒注意，街對麵的角落裡，王禦史的管家正盯著他們，手裡攥著張去江南的船票。他把船票塞進袖袋，眼神陰狠——就算被拆穿了陰謀，他也要去江南，把美食坊的事徹底攪黃。
後廚裡，老周正給砂鍋纏上棉繩，準備帶著它一起去江南。“老夥計，咱們去江南燉肉，讓江南人也嘗嘗西街的味。”他摸了摸鍋沿的淺印，笑得滿臉褶子，仿佛那口砂鍋，能幫他們擋住所有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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