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後屋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油燈昏黃的光暈在幾張驚駭交加的臉上跳動,血腥味和草藥味混雜著老馬絕望的哀求,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她是我閨女……蓮娜……”老馬的聲音破碎不堪,捂著傷腿的手因為失血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她娘早早病逝了,戰亂的時候走丟了,我找了她十幾年啊,在縣城撿破爛看見她,她都不認得我了……瘋了……”
他斷斷續續的哭訴,像一把鈍刀子,割在每個人的心上。誰能想到,這個沉默寡言、跛腳獨居的老光棍,心裡竟埋藏著如此深重的痛苦和秘密,他那墨綠色眼睛的女兒,顯然在走失後經曆了難以想象的磨難,以至於精神崩潰,連至親都無法相認。
程秋霞看著老馬懷裡那個眼神混沌、因為陌生人的闖入而瑟瑟發抖,甚至下意識又想攻擊的女人,又看看老馬腿上不斷滲血的傷口。她不是沒見過苦命人,但苦成這樣的,還是頭一遭。
“還愣著乾啥,先止血啊。”程秋霞率先反應過來,把懷裡的程飛往旁邊稍微安全的地方放了放,對還在發懵的李風花和吳秀蘭喊道,“秀蘭,快去我家拿乾淨的布和燒酒,風花嫂,幫忙按住她。”她指的是老馬懷裡的蓮娜。
李風花和吳秀蘭被這一喝,也回過神來,“哎哎,好好好。”吳秀蘭轉身就往外跑。李風花則壯著膽子,配合著老馬,小心翼翼地去控製因為受驚而再次躁動起來的蓮娜。
老劉站在門口,握著殺豬刀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看著屋內的慘狀,黝黑的臉上肌肉抽搐,最終他悶聲說了句:“我去弄點止血草來。”轉身也衝進了雨幕裡。
程飛沒有哭鬨,她安靜地站在角落,小小的身體緊繃著,像一隻警惕的幼獸。她的目光在蓮娜那隻墨綠色的眼睛、老馬流血的傷口、以及地上那柄帶血的小鑿子上來回移動。她聞到了濃烈的“痛”的味道、“悲傷”的味道,還有蓮娜身上那股讓她感到些許熟悉又陌生的“非人”氣息。這氣息很微弱,和她在a星球嗅到的狂暴喪屍不同。
程秋霞顧不上程飛,她上前幫忙,和終於穩住蓮娜的李風花一起,用力撕開老馬被血浸透的褲腿。傷口不深,但皮肉外翻,看著嚇人。老馬疼得額頭冷汗直流,卻依舊死死抱著女兒,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嘴裡不停地喃喃:“彆怕……蓮娜……爹在……爹再也不丟下你了……”
吳秀蘭很快拿著布和燒酒跑了回來。程秋霞咬咬牙,接過燒酒瓶子,對老馬說:“馬大哥,忍住了!”說著,將烈酒直接倒在了傷口上。
“呃啊——!”老馬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他懷裡的蓮娜似乎也被這刺激和父親的痛苦所感染,發出一聲尖銳的嗚咽,掙紮得更厲害了。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觀察的程飛,卻慢慢走了過來。她邁開小短腿,走到堆放雜物的牆角,那裡有一個破舊的、落滿灰塵的布娃娃,不知道是蓮娜小時候的玩具,還是老馬後來找來想安慰她的。程飛撿起那個臟兮兮的布娃娃,拍了拍上麵的灰,然後走到躁動不安的蓮娜麵前,踮起腳,把布娃娃遞了過去。
這個動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蓮娜狂亂揮舞的手停在了半空,那隻墨綠色的、混沌的眼睛,怔怔地看向程飛,以及她手裡那個破舊的布娃娃。一絲屬於孩童時代的模糊記憶,或許穿透了瘋狂的重重迷霧,觸動了她。她伸出顫抖的、瘦骨嶙峋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個布娃娃,然後緊緊地、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摟在了懷裡,嘴裡的嗚咽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細弱的抽泣。
屋內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程飛這個意想不到的舉動,奇跡般地緩和了下來。
老馬看著安靜下來的女兒,又看看站在一旁、小臉沒什麼表情卻似乎洞悉了什麼的程飛,老淚縱橫,哽咽著對程秋霞說:“秋霞……謝謝……謝謝你們……我……我也是沒辦法啊……她這樣……我哪敢讓人知道……”
程秋霞一邊用乾淨布條給老馬包紮傷口,一邊紅著眼圈罵道:“你個死老頭子,再沒辦法也不能這麼硬扛著!要不是今天我們聽見動靜過來,你想死在這屋裡都沒人知道,等著秋收磨麵子的時候你都臭了!”
老劉也頂著雨回來了,手裡攥著一把搗爛的止血草藥。他沉默地看著屋內的情形,把草藥遞給程秋霞,然後蹲下身,幫著一道處理傷口。
雨還在下,嘩啦啦地衝刷著磨坊的屋頂和窗戶。但磨坊後屋裡,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和笨拙的救助衝淡了一些。一個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以一種慘烈的方式被揭開,帶來的不是審判,而是沉重的同情和無聲的扶持。
程飛依舊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大人們忙碌,看著蓮娜緊緊抱著那個破布娃娃,看著老馬渾濁淚水滑過溝壑縱橫的臉。她不太明白“爹”和“閨女”是什麼意思,也不太懂“戰亂”和“走丟”背後的慘痛,但她能感覺到,那種讓她躁動的食欲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心情、沉甸甸的,叫做“悲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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