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越來越濃,天高雲淡,風裡帶著乾爽的草木氣息。地裡的莊稼眼看著一天一個樣,苞米棒子撐開了綠衣,露出金燦燦的籽粒,豆莢也鼓脹起來,沉甸甸地壓彎了腰。屯子裡彌漫著一種收獲前特有的、混合著焦躁和期待的忙碌氣氛。
這季節,除了準備秋收,還有一件頂重要的大事——下大醬。
下大醬是東北人家一年到頭離不開的營生,那醬缸裡的味道,幾乎就是家家戶戶的底味。程秋霞早就泡好了上好的黃豆,這幾天天氣晴好,正是做醬的好時候。
這天一大早,程秋霞就在外屋地忙活開了。大鐵鍋裡咕嘟咕嘟地煮著泡發的黃豆,豆腥氣混合著水蒸氣彌漫開來,灶膛裡的火燒得旺旺的,映得她臉紅撲撲的。
程飛被這熱鬨的動靜吸引,趿拉著小布鞋,扒在門框上往裡看。她看著程秋霞用大笊籬把煮得爛熟的豆子撈出來,控乾水,倒進一個乾淨的大瓦盆裡。那股熱乎乎的、帶著獨特醇厚氣息的豆香,讓她的小鼻子忍不住動了動。(′??`)
“媽……香……”她含糊地評價。
“香吧?等做成醬更香。”程秋霞一邊用擀麵杖使勁搗著盆裡熱騰騰的豆子,把它們搗成黏糊糊的豆泥,一邊笑著說,“等醬好了,媽給你炸醬吃,拌麵條,蘸大蔥,可下飯了。”
程飛似懂非懂,但“吃”字她是明白的,於是更專注地看著。
豆泥搗好了,程秋霞把它們團成一個個結實的、方方正正的醬塊子,擺放在鋪了乾淨苞米葉子的蓋簾上,搬到院子裡通風向陽的地方晾著,等著它們自然發酵,長出好看的黃綠色菌毛的醬引子。
這個過程需要些時日。程飛每天都會跑到蓋簾前,踮著腳,好奇地看著那些醬塊子。她看到白色的菌絲慢慢長出來,變成黃綠色,聞到那股發酵產生的、越來越濃鬱的、有點類似酒糟的奇特味道。她很想伸手摸摸,甚至嘗嘗,但被程秋霞嚴厲禁止了。
“這個不能碰,長了毛才能香,碰壞了就做不成醬了。”程秋霞嚇唬她。
程飛隻好縮回手,繼續用眼睛“品嘗”。
過了些天,醬引子長好了。程秋霞選了個晴朗的好日子,準備下醬。這可是個技術活,也是個力氣活。
她先把醬引子刷洗乾淨,掰成小塊,放在大太陽底下再次曬乾。然後燒了一大鍋鹽水,晾涼。最後,請出了家裡那個半人高、肚大口闊的暗紅色陶瓷醬缸。這醬缸有些年頭了,缸壁透著油潤的光澤,那是歲月和醬香浸潤出來的。
程秋霞把醬缸刷洗得乾乾淨淨,放在院子中央陽光最好的地方。她把曬乾的醬引子塊倒進缸底,然後端起那盆晾涼的鹽水,慢慢地、均勻地倒了進去。最後,她拿來一根專用的、一頭綁著乾淨白布的粗木棍——醬耙子。
“飛飛,離遠點,媽要打耙了,彆濺你一身。”程秋霞挽起袖子,準備開始每天必不可少的“打耙”工序,就是用來醬耙子不停地攪拌、搗碎缸裡的醬坯,讓其充分發酵。
程飛這次卻沒聽話。她被那醬缸裡散發出的、越來越濃烈的、複雜而誘人的氣味徹底吸引住了。那味道,有豆類的醇厚,有鹽水的清冽,有陽光的味道,還有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正在醞釀變化的生機。她像被勾了魂似的,搖搖晃晃地走到醬缸邊,兩隻小手扒著冰涼光滑的缸沿,努力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想把腦袋探進去看個究竟——那裡麵到底是什麼,能散發出這麼勾人的味道?(☆▽☆)
缸沿對她來說有點高,她踮著腳,小身子幾乎都懸空了,全靠胳膊扒著缸沿支撐。程秋霞正背對著她,彎腰拿東西,沒注意到身後的險情。
就在程飛努力把上半身都探過缸沿,小鼻子快要碰到醬汁表麵的時候,她扒著缸沿的手突然一滑。
“噗通——!”一聲悶響。程飛整個人頭朝下,直接栽進了醬缸裡,隻留下兩隻小腳丫在外麵徒勞地蹬了幾下,然後就沒了動靜。(○′?д?)?
“飛飛?!”程秋霞聽到聲音猛回頭,就看到醬缸邊沿隻剩下兩隻熟悉的、穿著小布鞋的腳丫子。她腦子裡“嗡”的一聲,魂都快嚇飛了,扔掉醬耙子就衝了過去。
“我的老天爺啊!”程秋霞也顧不上臟了,伸手就撈,一把抓住程飛的腳踝,用力往外拽。
醬缸又深又滑,程飛掉進去撲騰了幾下,嗆了好幾口鹹澀的醬汁。被程秋霞像拔蘿卜一樣從醬缸裡拔出來時,她整個人都成了個“醬人兒”。頭發上、臉上、衣服上,全是粘稠的、暗紅色的醬料,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連眼睛都糊住了,隻剩下兩個眼白在眨巴。她似乎被嗆到了,咳了兩聲,吐出一口醬色的唾沫,小臉上沒什麼驚恐表情,反而帶著點品嘗到新味道的茫然。?(°?°)?
程秋霞看著懷裡這個“醬香濃鬱”的閨女,簡直欲哭無淚,她趕緊把人抱到井台邊,兌上熱水,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往程飛頭上身上澆,試圖衝掉那些醬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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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啊?醬缸你也敢掉,你是跟缸有仇是吧?豬圈掉完了掉醬缸,你咋不上天呢。”程秋霞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她衝洗,一邊氣得數落。
冷水一激,程飛打了個哆嗦,但依舊很乖,站著任由程秋霞擺布。她甚至還伸出小舌頭,舔了舔流到嘴邊的醬汁,然後咂咂嘴,含糊地評價:“鹹……香……”
程秋霞:“……”我這是養了個啥玩意兒?!(╯‵□′)╯︵┻━┻
正好李風花過來串門,看到院子裡這兵荒馬亂的一幕,和那個被衝得渾身濕透、卻依舊散發著濃鬱醬香的程飛,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哈哈哈哈!哎呦我不行了!秋霞,你家飛飛這是……這是怕醬味兒不夠,親自下去調和了?!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引來了左鄰右舍,眾人看著程飛的造型,都樂得前仰後合。′?`)′?`)′?`)′?`)
“哎呦喂,秋霞,這回可好了,你家這缸醬肯定夠味兒,飛飛都親自‘入味’了。?(ˊ?ˋ)”
“我看以後這醬就彆叫大醬了,叫‘飛飛醬’得了。(σ≧?▽?≦?)σ。”
“飛飛啊,你這澡洗得可真夠‘滋味’的。(*??*)”
程秋霞被笑得滿臉通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大半塊皂角,才把程飛從頭到腳刷洗出個原色,隻是那頭發和皮膚上,好幾天都隱隱約約帶著一股洗不掉的醬香味兒。
而程飛掉進醬缸的光輝事跡,也迅速取代了掉豬圈,成為屯子裡最新的笑談,並且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大家看到程秋霞家醬缸,或者吃到她家的大醬時,都會會心一笑,想起那個差點被醃入味的、虎了吧唧的小閨女。
至於那缸被程飛“加持”過的大醬,後來發酵得格外好,顏色紅亮,醬香濃鬱,味道醇厚,成了程秋霞做得最成功的一缸醬。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此刻,程秋霞看著被洗乾淨、換上乾淨衣服、卻依舊隱隱散發著醬香,並且對晚飯菜裡的炸醬表現出超乎尋常熱情的程飛,隻能深深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孩子,大概天生就是來給她平淡的生活加料添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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