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晨霧像乳白色的牛奶,流淌在靠山屯的房舍和田埂之間。孫學軍扛著鋤頭,踩著露水往地裡走,心裡盤算著今天要把哪塊草鋤乾淨。經過磨坊後麵那片小樹林時,他隱約看見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在那探頭探腦。
“誰啊?一大清早乾啥呢?”
那人影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是李成功。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堆起假笑:“是學軍兄弟啊,這麼早下地?真是勤快人。”
孫學軍經過上次“便衣隊”那事,吃了大虧,人也沉穩警惕了不少。他打量著李成功:“誰和你是兄弟,彆瞎攀關係,你在這旮遝晃悠啥?”
李成功眼珠一轉,湊近幾步,壓低聲音:“學軍啊,你看你,哥是為你可惜啊,你這樣的青年,窩在這地裡刨食,太屈才了,我爹在公社革委會,正需要你這種機靈、有過……呃,有過見識的年輕人。”他差點說漏嘴,趕緊改口。
孫學軍沒接話,隻是看著李成功。
李成功以為他動心了,繼續蠱惑:“你看啊,現在有個機會。咱們屯裡那個蓮娜,來曆不明,長相也古怪,我懷疑她有問題。你要是能寫個材料,把你知道的、看到的,比如她平時有啥可疑舉動,老馬為啥藏著她,都寫清楚,交上去……這可是立功表現,我爹一準兒能把你弄進革委會,哪怕先從通訊員乾起,那也比土裡創食強百倍。”
“嗬,”孫學軍聽著,心裡跟明鏡似的。他想起老馬叔的沉默寡言和蓮娜那懵懂無知的樣子,再想起自己當初就是被這種“好工作”的誘餌騙得團團轉,一股火氣就頂了上來。他冷笑一聲:“李成功,你少來這套!拿我當槍使是吧?蓮娜咋回事,鄭大隊長和公安局都沒說啥,輪得到你在這瞎咧咧?還想讓我寫舉報信?呸!你想坑害老馬叔,還想拉我下水,沒門兒!”
李成功被戳穿心思,惱羞成怒,臉上那點假笑徹底掛不住了:“孫學軍!你彆給臉不要臉!一個被騙去當假公安的貨色,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我告訴你,這舉報信你寫也得寫,不寫也得寫!不然,我讓你在靠山屯待不下去!”
“哈?讓我在靠山屯待不下去?李成功你是把屁股當腦袋用了是吧?!你睜大那兩窟窿看清楚地方,你跟誰耍橫呢?”孫學軍本就是年輕氣盛的年紀,哪受得了這種激,加上新仇舊恨,他把鋤頭往地上一撂,一把揪住李成功的衣領,“你敢害人試試!我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出靠山屯!”
兩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孫學軍常年乾農活,有一把子力氣,李成功看著人模狗樣,實則虛得很,幾下就被孫學軍按在了地上。
“乾啥呢!住手!”
“快拉開!快拉開!”
“這咋的啦?一大早咋打起來了?”
“彆打了,快拉開。”
去上工的社員們聽見動靜,紛紛跑過來,七手八腳地把兩人扯開。孫學軍氣得眼睛通紅,還要往上衝,被鐵蛋爹和另外兩個漢子死死抱住。李成功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中山裝扣子都被扯掉了兩顆,臉上還蹭了泥,他指著孫學軍,氣急敗壞地放狠話:
“好!好你個孫學軍!你給我等著!還有你們靠山屯,包庇來曆不明的人,抗拒審查,我看你們能硬氣到幾時!”他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推起倒在旁邊的自行車,灰頭土臉、一瘸一拐地衝出了屯子。
鄭衛國聞訊趕來,臉色鐵青,問清了緣由,看著李成功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他拍了拍孫學軍的肩膀:“學軍,沒事,你做得對!咱靠山屯,不興這種誣告陷害的風氣!”
孫學軍喘著粗氣,點了點頭,心裡卻並不輕鬆。他知道,李成功這種小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照亮了屯子,卻驅不散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那片陰雲。一場突如其來的衝突,讓靠山屯寧靜的清晨,多了一絲火藥味和隱隱的不安。
李成功灰溜溜逃走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傳遍了靠山屯。地頭歇晌的時候,這事兒成了最大的談資。
“該!讓他嘚瑟!孫學軍這小子,經了那事兒,倒是長腦子了。”李風花揮著草帽扇風,語氣裡帶著痛快。
“李成功他爹不就是個做飯的嘛,真當自個兒是個人物了?”王淑芬撇撇嘴,“在他嘴裡我看革委會都快成他家的了。”
“就是,這要這麼厲害,他李成功咋沒工作,還天天到處溜達攛掇是非。”
“話不能這麼說,”程秋霞比較冷靜,她皺著眉頭,“小人難防。李成功吃了這麼大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爹在公社那麼多年,總有點門路。”
“也是,老話不是說,貓有貓道,鼠有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