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尚未升騰,火鍋店裡的冷氣已經將林楓心底的燥熱吹得一乾二淨,隻剩下冰冷的恐慌。
他盯著那三個空蕩蕩的座位,仿佛在看三個即將塌陷的黑洞,隨時會把自己吞噬。
他端起茶壺,給每個空杯都倒上水,滾燙的茶水注入杯中,發出“滋”的一聲,像是心被燙了一下。
門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趙子軒走了進來。
他身上那件白襯衫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像是要去參加一場重要的麵試,而不是一頓散夥飯。
可就是這樣一件一絲不苟的襯衫,右手的袖口處,卻暈開了一小團刺眼的藍色墨跡,像一滴無法擦去的眼淚。
“我爸昨天把我的‘情書代寫’公眾號給舉報了,後台封號通知今天早上到的。”他拉開椅子坐下,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彆人的事,“理由是敗壞家風,說趙家的筆杆子不能用來寫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
林楓沒接話,隻是把那杯剛倒好的熱茶推到他麵前。
他知道,趙子軒不需要安慰,他隻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那個公眾號,是趙子軒大學四年最引以為傲的“事業”,他用一支筆,撮合了半個學校的情侶,也為自己贏得了“校園情聖”的名號。
現在,這個名號連同那個公眾號,都被他那位在文旅局當領導的父親,親手埋葬了。
二十分鐘後,張野才風風火火地闖進來。
他個子最高,步子也最大,一屁股坐下時,椅子都跟著晃了晃。
他額角貼著一塊創可貼,邊緣滲出一點血絲。
“媽的,武術社帶新生,被一個愣頭青當靶子練,差點破相。”他罵罵咧咧地解釋,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去,像是要澆滅心裡的火。
“武校的合同,我簽了。”他把杯子重重放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然後聲音低了下去,“但我跟他們申請了,先去康複中心實習三個月。我爸那個術後複查,來來回回的,總得有個人接送。”
林楓默默點頭,夾了一筷子羊肉,放進他碗裡。
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張野的父親身體硬朗得很,所謂的“接送”,不過是他用來拖延真正選擇的借口。
一個從小打遍校園無敵手的格鬥天才,害怕的不是去武校當教練,而是害怕自己除了打架,一無是處。
他想用“儘孝”這塊最堅固的盾牌,再抵擋現實三個月。
最後一個到的是陳默。
他推開門時,整個火鍋店的嘈雜聲仿佛都被隔絕在外。
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張薄薄的紙,是機票的行程單。
矽穀那邊的公司又發來了催促郵件,一個為期半年的新人培訓項目,因為聽證會的事已經為他破例延期了一次,月底是最後的入境期限。
他一言不發地坐下,從背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連接上林楓帶來的便攜投影儀。
白色的牆壁上,瞬間出現了一段流動的代碼動畫。
四個像素風格的小人,從一個共同的起點出發,分彆走向東南西北四個不同的方向。
他們的步伐堅定而決絕,但每個人的腳下,都連著一條細細的,卻始終發著微光的線。
無論他們走多遠,那條線都未曾斷裂,隻是被拉得越來越長。
“這是我寫的‘404記憶同步器’原型程序。”陳默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我把它嵌進了我們常用的那個共享雲盤裡。隻要我們還在使用,它就會在後台自動同步我們的關鍵數據片段——比如常聽的歌,新拍的照片,甚至是一些高頻詞彙。隻要服務器不關,數據就永遠不會丟失。”
沉默被打破,趙子軒突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苦澀和自嘲:“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後我撩妹失敗,寫的那些酸腐情詩,你還能在地球另一端遠程吐槽?”
陳默扶了扶眼鏡,難得地沒有反駁,隻是輕聲說:“可以。”
菜上齊了,銅鍋裡的紅油湯底咕嘟咕嘟地翻滾著,熱氣蒸騰,香氣四溢,卻沒有人動第一筷。
四個人的未來,就像這鍋湯,看起來熱烈,實則都在各自的軌道上翻滾,不知會漂向何方。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在門口響起:“看來我沒來晚。”
蘇晚晴拎著一個精致的蛋糕盒,俏生生地站在那裡。
她沒有理會四人驚訝的目光,徑自走到桌邊,將盒子放在桌子中央:“聽證會我錄了全程,手賤剪了個十分鐘的短片,傳b站了,標題是《四個廢物的高光時刻》。”
她說完,環視了一圈桌上神情各異的四人,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彆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來參加你們的告彆儀式的。”她沒坐下,隻是靠在旁邊的椅背上,目光依次掃過他們,“你們以為在告彆,其實隻是在重新認識彼此。走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像一陣風,來得突然,去得瀟灑,隻留下滿室的寂靜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良久,張野猛地抓起桌上的啤酒杯,仰頭將滿滿一杯酒灌了下去,啤酒沫沾滿了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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