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霽的心跳漏了一拍,笨拙地推了推眼鏡,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隻盯著自己碗裡漂浮的幾點油星:“沒…沒什麼,應該的。”他局促不安,手足無措,仿佛一個被當場抓住錯誤的小學生。
夏露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傾訴自己的“不幸”——鄉下老家重男輕女,早早被趕出來打工;
在城裡無依無靠,被黑中介騙過;上一份工作被刻薄的老板娘刁難克扣工錢;
還有那個糾纏不休、放高利貸的“強哥”…她的聲音哀婉,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描繪出一個孤苦無依、飽受欺淩的弱女子形象,精準地戳中秋初霽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秋大哥,有時候晚上一個人,真的好害怕…”她微微垂下頭,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顯得脆弱又楚楚可憐,“覺得這城裡…好大,好冷…”
秋初霽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一種強烈的、想要保護她、給她一個安穩港灣的衝動,前所未有地洶湧起來。
他開始笨拙地回應她的“依賴”。
她下班晚,他默默守候在昏暗路燈下,護送她回那簡陋租屋;她渴望美食,他便省下午餐,帶她品嘗那頓“豪華”餛飩;
房東催租時,他幾經猶豫,終將積攢多時、欲換新車的錢遞給了她。
每一次付出,夏露回報給他的,是更加甜美的笑容,是更深的依戀,是黑暗中輕輕拉住他衣角的小動作。
她像一株柔弱的菟絲花,緊緊纏繞著他這棵並不粗壯的樹。
秋初霽沉溺在這種被需要、被崇拜的溫暖錯覺裡,覺得自己黯淡的人生終於有了一抹亮色,有了奮鬥的意義。
轉折發生在三個月後的一個雨夜。夏露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路口等他。
秋初霽有些不安,撐著一把破傘,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到了她租住的那個位於城中村深處、終年不見陽光的小單間。
門虛掩著,裡麵傳來懷孕初期常見的、痛苦的嘔吐聲。
他推開門,看見夏露蜷縮在冰冷的、連床墊都沒有的木板床邊,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正對著一個破塑料盆乾嘔。
地上散落著幾張揉皺的紙,隱約能看到“xx藥店”“驗孕棒”“陽性”等字樣。
“露露!”秋初霽心頭一緊,扔下雨傘衝過去扶住她,“你怎麼了?生病了?”
夏露抬起淚眼婆娑的臉,嘴唇顫抖,拚儘全力才擠出那句將顛覆秋初霽命運的話語:“秋…秋大哥…我…我好像…有了…”
她猛然緊握他的手,冰涼指尖如利刃般刺痛,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肌膚,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無助,“怎麼辦…秋大哥…我怎麼辦啊?要是讓…讓強哥他們知道…他們…他們會打死我的!”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
“有了?”秋初霽腦子裡“嗡”的一聲,像被重錘擊中,瞬間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重複著,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又迅速移開,隻覺得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臉頰滾燙,隨即又被巨大的茫然和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淹沒。
木板床冷硬如鐵,夏露的抽泣在狹窄潮濕的屋內回響,宛如寒風中的冷雨敲擊著殘破的屋簷。
她抓著他的手越來越緊,指甲掐得他生疼,那疼痛卻奇異地讓他混亂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秋大哥…你會…你會不管我嗎?”她仰麵淚如雨下,沾濕了淩亂的鬢發,眼中的絕望如同寒流,幾乎將秋初霽吞噬,“我隻有你了…秋大哥…這孩子…是…是你的啊!”最後幾個字,她幾乎是喊出來的,帶著孤注一擲的悲愴。
“你的”兩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秋初霽混沌的思緒,也像一把沉重的枷鎖,瞬間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凝視著眼前這張淚眼婆娑、滿是驚恐與依賴的臉龐,以及她緊緊捂住小腹的雙手,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憐惜、震驚、無措交織在一起,最終被一種悲壯的責任感所淹沒。
他反手握住夏露冰涼的手,笨拙地、卻無比堅定地,用儘全身力氣擠出三個字:“彆怕…有我。”他的聲音乾澀而沙啞,卻透露出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沉重與決絕。
夏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軟軟地靠進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秋初霽僵硬地抱著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單薄身體劇烈地顫抖,仿佛一隻受驚過度的小獸。
他輕柔地拍打著她的背脊,試圖給予她一絲慰藉,然而他的目光卻空洞地投向對麵那麵斑駁陸離的牆壁,上麵滲著水漬,布滿了黴斑。
牆壁上,一張廉價的明星海報一角已經卷曲發黃,模糊的笑容顯得格外刺眼。
“露露,”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乾澀,“我們…結婚吧。”
懷裡的哭聲驟然停住。夏露抬起頭,淚眼蒙矓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亮光,隨即又被更洶湧的淚水覆蓋。
她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並不寬闊的肩窩裡,肩膀微微顫抖,聲音低沉而哽咽,帶著濃重的鼻音,透露出一種深深的依賴:“秋大哥……真的嗎?你……你真的不會嫌棄我,不會拋下我們母子倆嗎?”
“不會。”秋初霽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裡麵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堅決,“我娶你。給孩子…一個家。”
當‘家’這個字從他口中說出時,心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楚與空虛。
他工作七八年,省吃儉用,住在工廠潮濕的集體宿舍,最大的夢想就是在這座冰冷的城市有個屬於自己的、小小的窩。
那張藏在枕頭芯最深處的存折,是他一點一滴攢下的希望,上麵每一筆數字都浸透著汗水和泡麵的味道。
那曾是他未來賴以生存的根本,是他挺直腰板的支柱。
現在,為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責任”,為了懷裡這個脆弱無助的女人和她腹中那未成形的“孩子”,他親手掏空了它。
存折上那可憐巴巴的數字變成了夏露手上那枚小小的、在昏暗燈光下幾乎沒什麼光澤的金戒指,變成了付給城中村一個同樣破舊、但好歹能稱之為“家”的一室一廳小房子的押金和三個月房租,變成了幾張塞給所謂“娘家人”的薄薄鈔票,換來了幾聲假惺惺的“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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