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狗食王_華夏英雄譜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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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天狗食王(2 / 2)

人群終於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蟻穴,爆發出壓抑不住的巨大騷動!驚駭欲絕的嘶聲呐喊!恐懼到撕裂心肺的尖聲哭叫!痛苦絕望的哀嚎!孩童因極度驚恐爆發出的尖利刺耳啼哭!以及無數茫然而倉皇、幸災樂禍又或是兔死狐悲的議論聲,如同沸騰的、混亂的音波炸彈,猛烈地撞擊在冰冷肅穆的太廟高牆與粗大的銅柱之上,被反彈回來,形成更加混亂淒慘的交響,充塞了這方沾滿血汙與恐懼的天地!

而處於所有視線焦點的風暴中心,那個如山嶽般屹立的後羿,身形依舊穩如磐石。自始至終,他那濃密劍眉下那雙深邃如萬古寒潭的眼睛,凝固不動,眼神仿佛穿過了眼前混亂不堪、淒慘呼號的人間地獄景象,投射到了更遙遠、更虛無縹緲的遠方天際。仿佛隻是在欣賞這片由他精心引導和推動演繹出的、為鞏固自身權力根基而奏響的華麗“天命樂章”。他的平靜,在瘋狂的人群中,構成了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底色。

羲和族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熊熊烈焰的麥秸。男人們憤怒而徒勞的推搡被沉重的矛杆和戈啄狠狠壓製,推搡倒地;女人們淒厲的哭喊被無情的嗬斥和更冰冷的兵器拍打打斷;孩童驚恐欲絕的尖叫聲淹沒在更喧囂的金屬碰撞聲和嗬斥裡……白發老者被無情地推搡拖行,幼小的孩子被拉拽著踉蹌前行,摔倒在塵埃中。哭喊、哀號、絕望的嗚咽、撕心裂肺的詛咒終於再也無法壓抑,混合著甲兵的吆喝,彙成一片洶湧狂亂的淒厲聲浪,猛烈地撞擊在冰冷堅硬、沉默無言的太廟高牆與銅柱之上,又反彈回來,更加慘烈地灌入每一個囚徒的耳中,也重重砸在祭台上那個下令者的心上!

仲康佇立於祭台之巔,身軀挺直得猶如一柄被硬生生釘入這片絕望混亂與血腥漩渦中心的青銅長矛。他聽著身後整個羲和家族被無情撕裂、哀嚎著拖向無底深淵的聲音——那是一個王朝數百年信仰象征在眼前轟然坍塌的聲音!寬大王袍那厚重織錦的袖口之下,他的手指攥緊成拳,指甲深深陷入堅硬的掌心肉裡,刺入皮肉!皮膚下傳來的銳痛感微弱,卻被麻木的神誌異常鮮明地感知。他強迫自己保持這份冷酷的姿態,目光僵硬地停留在祭台上那片剛剛裂出恐怖凶兆、仿佛吸飽了血腥的龜甲上——在幽暗不定、青白搖曳的祭台火光下,那片昭示著毀滅的醜陋紋路,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在微微地蠕動、扭曲、纏繞著,如同一團活著的詛咒。它將所有的質問、所有的血腥、所有的不甘與沉重的宿命感,都無聲地吸入了裂痕那幽深的、黑暗的底層,化作滋養這無儘亂世的養分。

就在這喧囂混亂到極致、悲愴絕望幾乎撕裂天幕的瞬間,一絲極其不易察覺、冰冷刺骨如同三九寒冬深處毒蛇吐信般的審視目光,不知何時悄然從遠處後羿那深不見底的眼底滑過。它如同無形的、淬滿寒冰之毒的箭矢,在仲康僵直如矛、承受著無聲酷刑的脊背上迅速而精準地“舔舐”了一下。那目光中飽含著洞穿一切的寒意、掌控全局的冷酷,以及一絲……幾乎難以捕捉的、上位者對棋子完成使命的微微讚許。隨即,這目光又消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仲康脊背猛然竄過一陣涼徹骨髓的寒意,如同墜入萬丈冰窟。

時間在焦灼與麻木中仿佛凝固,又艱難地向前推進了數日。仲康頒布的聖旨如同一顆投入滾油的熾熱火星,迅速在死寂般的王都燃起燎原之勢。以有窮部如狼似虎的精銳甲士為主力,輔以象征王權的夏王衛隊,手持那蓋著夏王大璽、寫著“順應天命,懲治瀆神禍首,以安民心”的煌煌王令,對傳承千年、象征溝通天人之秘的羲和氏族宅邸及那座被視為神聖之地的觀星台,進行了徹底的、粗暴的查抄。昔日莊嚴神聖、布滿天象圖文的觀星台被野蠻地闖入,刻著星圖軌跡的青石板被撬翻砸裂,積累了數代心血的天文觀測木牘、竹簡典籍或被當作引火之物焚燒,或被隨意丟棄踐踏。世襲罔替的封地莊園被籍沒充公,倉廩被打開,糧帛作為“罪證”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老羲和被打入夏台,鐐銬加身,囹圄暗無天日。更多的羲和氏族親眷、門徒則被如同驅趕牲口般驅趕至幾處臨時搭建、守衛森嚴的集中拘所,如同待宰的羔羊在恐懼中瑟瑟發抖。

然而,這場由王命發起、轟轟烈烈的“除巫安民”行動,並未能撲滅那片在無邊無際乾旱中燃燒得越來越烈、越來越危險的民怨之火。每日清晨破曉時分,依舊可見如同從地下鑽出的、密密麻麻、骨瘦如柴的饑民幽靈,在幾處官倉前排起蜿蜒曲折、望不到頭的長龍,眼巴巴等候著稀薄如水、僅能勉強吊命的粥湯分發。絕望如同具象化的、散發屍臭的瘟疫,在市井深處每一個角落無聲地蔓延、滋生更深的戾氣。新的裂痕已經悄然產生:原本對王權尚存一絲敬畏、祈求王權解救的人們,在親眼目睹了羲和氏這樣世代尊崇、象征天意的高貴家族如朽屋般頃刻覆滅後,心頭湧起的更多是徹底的冰冷、迷茫與深入骨髓的驚懼——原來天神和人王如此近,如此……無法依靠?而那作為行動主導者和執行者的有窮部甲士,其驕橫之態卻在“奉王命而行,肅清奸佞”的旗號下愈發顯露無疑。街道之上,因哄搶物資或因饑餓者偶有“冒犯”而引發的流血衝突事件層出不窮。壓抑的沉默,與零星爆發的絕望嘶吼,成為這座城市新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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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降臨,仿佛能吸收所有聲音的濃黑浸透了斟鄩城。王宮深處,更是森嚴得如同埋葬於地底的青銅古棺。夜梟偶爾發出一聲極其短促、淒厲如同刀鋒劃過布帛的啼叫,旋即被更沉重、更濃稠的死寂吞沒。值夜武士手中火把的光暈在濕冷的、帶著絲絲腐朽氣息的夜氣裡掙紮跳躍著,隻能艱難地映照出他們黝黑鎧甲邊緣泛起的微光和汗水浸透的發際線,宛如幾點行將燃儘的幽冥鬼火,完全無力刺破腳下丈餘之外那厚重粘稠、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幕。沉重的宮門緊閉著,隔絕著外麵那個同樣在黑暗中焦慮躁動、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的世界。

正殿最深處的內室,成為了巨大銅棺中唯一閃爍著微弱光亮的孤島。仲康獨自枯坐於簡樸的硬木案幾前,一盞僅存豆大焰火的青銅油燈,是他唯一的光源。那微弱的光焰在沉悶壓抑的空氣中頑強而孤獨地燃燒著,在他棱角分明卻深陷憔悴的麵龐上投下濃重而劇烈跳躍不定的陰影,使得他深陷的眼窩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雙頰的凹陷在光影的扭曲下更顯驚心。汗水不斷滲出,浸透了他貼身的薄絹內袍,黏膩地貼在背脊和腋下,帶來一陣陣濕冷與焦灼交織的折磨。

一卷攤開的簡牘放在案上,上麵精細地描繪著大禹王赤手開山、疏導洪水、平息滔天怒水、安定九州的宏偉畫卷。可那些被燈影投射出的、深深淺淺、代表著山川河流與先王偉業的刻痕,早已成為他眼前視而不見的模糊背景。他此刻心亂如麻,思緒翻騰如沸油,指節無意識地、節奏混亂地叩擊著堅硬冰冷的桌麵,發出單調而脆硬的“噠、噠、噠”聲,一聲聲叩擊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裡,更像是一聲聲絕望的鼓點,敲打在他自己即將崩斷的神經之上。

老羲和被兩名披甲侍衛如同拖拽一段失去生命的朽木般強行拖離祭台時,那雙布滿血絲、寫滿了絕望、不解與無聲控訴的眼睛,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燙在仲康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那絕望嘶啞、被嘈雜淹沒的悲鳴,此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無聲地在殿宇深處的每一根梁柱之間、每一片雕花屏風之後、在這悶熱粘稠如同油汙包裹的暗夜裡反複地、尖利地回響、穿刺、折磨著他的神經。一股莫名的煩惡感,一股如同腐肉堆積在胸腔般的惡心感頂在喉頭,讓他胸口陣陣發緊、痙攣,胃囊抽搐痙攣,想要嘔吐卻又吐不出任何東西。他猛地吸進一大口混雜著朽木濕氣、陳舊塵土、燈油焦糊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血腥氣的夜氣,但這渾濁的氣息不僅未能緩解那股翻騰欲嘔的窒息感,反而如同熱油澆在火炭上,加劇了它的灼燒和翻湧!

“吱呀——”

一聲細微到幾乎與死寂融為一體、卻又被極度緊張的感官捕捉到的木質摩擦聲傳來。內室那扇厚重、雕琢著古老蟠龍獸紋的門板,被極其謹慎、極其緩慢地推開了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極狹窄的縫隙。一道影子,如同月光下的貓影,無聲無息地滑了進來,輕盈地落在搖曳燈影邊緣的昏暗處,幾乎與地麵的陰影融為一體。是胤侯。他謹慎地回身,用儘全身氣力小心地、近乎毫無聲息地將沉重的門板嚴絲合縫地重新掩好。那動作精細、專注得如同在對待一件薄如蟬翼、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充滿了壓抑的緊迫感和對隔牆有耳的深深忌憚。

“如何?”仲康急促的叩擊聲在胤侯身影出現的刹那驟然停歇,乾啞如破鑼的聲音如同生鏽的刀片在生鏽的鐵器上刮擦,從緊鎖的、如同被滾燙砂紙磨礪過的喉嚨裡被強行擠壓了出來。他沒有抬頭,目光依舊凝固在案幾上那片在昏暗中艱難跳動、隨時可能熄滅的微渺光暈裡,仿佛要將它看穿,看透這光焰之後無儘的黑暗。

“稟…王上,”胤侯的聲音壓得如同即將乾涸的溪流裡石縫間的蟲鳴,氣息短促不穩,帶著明顯的長途奔走的喘息和濃得化不開的巨大恐懼,他甚至連身上的官袍下擺都沾滿了灰塵,“羲和一族,自老族長及其本宗血親,凡三百七十五口,不分老弱婦孺、嫡庶旁支……儘數……儘數發配北疆寒關,戍守苦寒絕地!頂替此前征發民夫所開鑿之險隘要道,永世為奴役礦工,非死不得解脫!”他艱難地喘息了一下,喉結劇烈滾動,聲音更低了幾分,也壓得更緊,如同從一口深井中傳出,帶著沉入骨髓的、令人血液凍結的寒意:

“負責押送的兵丁……全是披甲執銳、裝備精良的有窮部親信死士!車隊已於今日正午時分……頂著這要命的日頭……啟程了。”

“發往北疆寒苦邊戍?!”仲康在寬袖下攥緊的拳頭猛地指節發白,輕微的骨節摩擦聲在死寂中清晰可聞。北疆!那片風沙如鞭、凍土如鐵、蠻荒到連野草都難以存活的絕地!終年苦寒,疫癘橫行!而負責押送的,竟是後羿一手豢養、唯命是從的心腹爪牙——有窮部的鐵甲精銳!這絕不是簡單的流放!這分明是將整個羲和氏,如同驅趕一群待宰的羔羊,直接驅趕進了有窮氏早已張開、深不見底且布滿獠牙的巨口之中!北疆本就是後羿勢力苦心經營多年的私屬據點,是他插在大夏北方邊疆的利刃,更是他隱藏軍力、野心擴張的前哨堡壘!名義上仍是王朝疆土,實則早已是後羿的自留地和……天然的流放地!羲和氏的“流放”,等同於被投入插翅難飛的巨大囚籠,是溫水煮蛙般的慢性的族滅!是為他清除異己、同時榨取最後勞動力的卑鄙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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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刺骨的冰冷戰栗順著仲康的脊柱蛇行而上,瞬間彌漫全身!他強行壓下幾乎湧出喉嚨的怒吼和一種被戲耍愚弄的滔天羞辱感,猛地抬起眼皮,目光鋒利如淬毒的匕首,寒光閃閃,穿過昏黃跳躍的燈影死死鎖住胤侯那張在明滅光線下顯得異常憔悴、疲憊與驚懼交織的臉:“讓你查的根源呢?!那點燃一切、焚燒了羲和氏的致命流言……起始於何處?!孤要知曉,這火!是誰點的!”

胤侯猛地吸了一口涼氣,仿佛吸入的也是冰冷的霜雪。那張布滿憂慮溝壑、刻滿風霜的臉在搖曳的燈影裡劇烈地扭曲抖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左右快速瞟了一眼,耳朵幾乎豎了起來,確認除了殿外死寂的黑暗再無他聲。嘴唇無聲地哆嗦、翕張了好幾下,仿佛要用儘此生凝聚起所有的勇氣和力氣,才能將那後麵足以驚破天宇、點燃更大風暴的話語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

“稟……王上……臣……臣連日冒死暗訪,不敢懈怠……幾經周轉,耗費重金,用儘舊部人脈……終於……終於捕捉到一絲蛛絲馬跡……那流言的源頭……確確鑿鑿……指向……有窮侯府!”胤侯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粗糙的沙礫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凶險,“是府上……一個掌管後院西偏角灑掃、專司清理汙穢的……隸仆。名喚……‘黍’。”這個名字卑微、粗鄙得像一粒隨手撒在爛泥裡的塵埃,甚至不值一提。

黍?!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間在仲康原本一片冰冷與麻木的心湖中激起千層沸騰灼熱的惡浪!那指尖冰冷、胸口灼熱的僵死感被瞬間打破!取而代之的是腦中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神經尖嘯!仿佛有一根燒紅的鐵簽紮入了太陽穴!

“就是他……第一個在城西市井之間散布‘羲和太史令瞞報天狗日食)凶兆、以致有窮部民與王畿百姓同受災殃、無辜殞命’的惡毒流言?!挑動民怨之火,直指羲和?!”仲康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墓穴深處刮出的陰風,每個字都裹挾著砭人肌骨、足以凍結血液的寒意,直透胤侯肺腑。

“正是此獠!”胤侯的聲音帶著一種被抽乾了魂魄般的虛脫和死氣沉沉的確定,又像是終於卸下了懸在頭頂利刃的重負。“據……據幾個賭咒發誓、用身家性命擔保的隱秘線報,以及城西‘三水肆’中那位因恐懼而數次欲言又止、最終在金銀威壓下才吐露實情的老板娘親口證詞……約莫十數日之前……那時旱情已至絕境,王上您尚未決心動手之前……”他舔了舔乾裂甚至滲出血絲的嘴唇,仿佛接下來的話語是來自地獄的毒焰,會灼傷唇舌:

“……此人曾在酒肆最角落一張汙漬斑斑的木案旁酩酊大醉……對著幾個遊手好閒的城中潑皮與幾個走街串巷、慣於傳播消息的貨郎,借著酒勁,大放厥詞,所言……語驚四座……”胤侯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滾動如同咽下毒藥,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還原那份在死亡陰影下流傳出的、足以焚毀一切的“醉語”:

“‘嘿!知道俺……俺前些日子在府裡頭聽……聽了個啥?!嚇死個人喲!’”他模仿著一種粗鄙、故作神秘又驚惶的語氣,“‘那天擦黑兒,俺在那西邊花……花廊下頭貓著腰……擦……擦那泥點子……就聽見裡頭書房……大司寇老爺……壓著嗓子……那個狠哪!斥道:‘那天狗的事千真萬確了!各地都有怪狀上報過來!你個老東西還捂著不報?想等……等著王城腳下生出大亂子嗎?!你擔得起?!’……俺又……又聽了聽……’黍故作姿態地壓低了嗓子,模仿著驚恐顫抖的聲音,‘‘那太史令老爺……就是……就是那管看天的羲和老頭兒……聽著快哭出來了……聲音那個抖……抖著說:‘確鑿無疑……確鑿無疑啊……可……可消息太凶險了……一旦倉促上達……稟……稟給……’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指指頭頂方向,‘恐……恐怕瞬間……激起天大的恐慌……整個斟鄩都要……都要炸了鍋!事……事態就更……更難收拾了!得……得先捂住……待詳細推演……找出破解之道……’最後他還嘀咕一句,‘……也得看……看那位的意思……’嘖嘖,那老學究當時嚇得……那個臉白得……腿肚子直打哆嗦!還有……還有咱們府裡頭那位……嘿嘿……’他發出幾聲猥瑣又心照不宣的乾笑,‘……我看也……也透著那個意思……不讓說……怕驚……驚擾了貴人……’後麵的話,聲音就低得聽不清了。”

胤侯的聲音陡然停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已被這足以將整個夏朝焚為灰燼的隱秘徹底耗儘了所有生命力,隻剩下粗重如同風箱的喘息在這狹小、生死一線的空間裡響起。冷汗浸透了他的內衫。

桌上那豆大的青銅油燈火苗仿佛感知到了主人靈魂的劇烈風暴!猛地激烈跳躍起來,瘋狂地拉扯著仲康臉上本就深重如墨的陰影瘋狂扭動、變形、膨脹,如同無數狂舞猙獰的妖魔鬼怪,在他的表情上張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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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令?他是羲和氏當代的掌舵人,羲和家族毋庸置疑的嫡傳正宗!是執掌王朝天象的最高權威!

大司寇?那個掌管著刑獄審判、緝捕、軍隊後勤、甚至間接掌控部分都城衛戍武力的要害官職……他正是後羿安插在朝堂中樞最重要的心腹權臣之一!掌管著生殺予奪的權柄!

而那個‘黍’……隻不過是有窮侯府上成千上萬奴隸中,一個地位最低賤、專司清理汙穢之地的灑掃隸仆!一個卑微到連自己名字都可能被主人視為塵土、隨意更改的無名螻蟻!

這個身份鏈條瞬間如同在仲康腦海炸開的驚雷霹靂:最低賤的隸仆……權柄滔天的兩位重臣……野心覆蓋整個王朝的權臣羿……

後羿府上一個地位最低下的奴隸,在最核心的後苑內府,在書房外花廊的隱蔽處,聽到了本該是絕密封存、隻有最高層寥寥數人才能知曉的朝臣密談!不僅聽到了內容,掌握了羲和太史令試圖“捂蓋子”的關鍵“罪證”,更聽出了大司寇的“震怒”和“關切”!這個卑賤的奴隸不僅聽到了,他還有膽量、有渠道、甚至有目的性地跑到龍蛇混雜、消息傳播極快的酒肆中去“酒後失言”、公然宣揚!而這宣揚的核心內容,經過市井渲染放大後,便是致命的——“羲和氏為保官位榮華,故意瞞報日食凶兆,致使有窮部落民與王畿百姓一樣無備於天災,同遭荼毒,怨聲載道,無處訴告!”

所有的碎片——胤侯最初的“民怨尋出口,動羲和正當其時”的諫言,對羲和氏神權的覬覦,利用旱災民怨作為洶湧怒潮,太史令未能及時預警災異成為突破口,府中奴隸“偶得”驚天秘聞並“酒後失言”引爆輿論成為引信,王命下達征討羲和成為執行屠刀,最終由後羿心腹押送羲和家族“流放”北疆,徹底控製並消滅這支唯一能與後羿神權力量抗衡的世代神官家族——這一切瞬間被一條冰冷的、泛著陰謀寒光的鐵鏈嚴絲合縫地串起!

這不是偶然!這是一個從始到終、算無遺策、精妙絕倫的陷阱!

胤侯所言,是觸發陷阱的誘餌!

太史令的謹慎,是陷阱的觸發點!

後羿府邸奴隸的“耳語”,是陷阱的致命繩索!

民怨與旱災,是淹沒犧牲品的洪流!

而自己……自己這個夏王,不僅是最終下令扣動扳機的人,更是整個陷阱運作的最終驅動力和最光鮮的保護色!自己引以為傲的“順應民意”,不過是對方精心排布舞台上的一幕提線木偶劇!

“噌!”

仲康猛地從坐榻上站起身!沉重的織錦王袍下擺帶著勁風拂過冰涼的石地,發出細微而連綿不絕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殿宇裡,卻如同悶雷滾過烏雲密布的天際!他全身的骨骼、肌肉都緊繃得如同巨匠用赤紅鐵水澆築而成、然後硬生生拉滿到崩斷臨界點的硬弓!無邊的怒火如同壓抑千年的地下熔岩,帶著焚毀一切的毀滅意誌幾欲破體而出!這怒火並非隻指向深不可測的後羿,更是怒向自己!他憤怒於自己的洞察不明!憤怒於自己的優柔寡斷!憤怒於自己成為了對方棋盤上最鋒利的屠刀!王權成了屠戮王朝神官的凶器!整個王朝賴以維係的信仰與道德根基,都在這夥人的陰謀運作下,被自己親手撬動、鬆垮、陷入萬劫不複的泥潭!

胤侯的頭顱深深垂到了胸口,幾乎要埋進胸膛,屏住了呼吸,瘦削的身體在巨大的威壓和恐懼中無法抑製地微微顫抖,幾乎在搖曳的光影裡凝固成了一尊絕望的、等待雷霆轟頂的石像。

“召——”仲康的胸膛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終於從幾乎被那足以燎原的怒氣焚燒殆儘的喉嚨裡摩擦出命令的嘶吼!這聲音嘶啞、尖利,撕裂了死寂!他要立刻調動!調動他在這座森嚴王宮裡所能掌控的所有力量!雖然微弱!雖然渺小!雖然勢單力薄如同螢火與日月爭輝!哪怕隻是杯水車薪!哪怕隻是以卵擊石!他也要……也要……

然而,那最後決斷的字眼——“太史丞、少師、衛尉速來!”——尚在他那因極度憤怒和驟然驚覺而扭曲裂開的唇齒間瘋狂湧動,即將咆哮而出。

殿外!長廊甬道那幽暗的儘頭處,猝然傳來一聲極其沉重、完全不似人類沉重步伐踏地所應發出的巨大轟響!

咚!!!

這一聲,如同沉睡的山脈被巨錘猛然擊中心臟!如同銅鐘墜地!硬生生、蠻橫無比地砸碎了內室勉強維持的死寂!仿佛並非來自血肉之軀的落腳,而是千鈞的鐵石猝然從高空墜落,又或是一柄包裹著厚實犀牛皮的、攻城專用的重型撞門槌,被全力掄起,轟然撞在了無比堅硬的花崗岩地板之上!整個殿宇的地板甚至都在微微震顫!牆角、殿頂的灰塵如同暴雨般簌簌震落!

室內凝固的空氣瞬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冰麵炸裂!仲康和胤侯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鋼索強行牽引,瞬間被死死釘牢、凍結在那扇緊閉的、雕花厚重的內室大門之上!心臟在這一刻似乎同時漏跳了半拍,驟停!時間凝固!連那燈芯上搖曳的微小火苗都驟然僵直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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