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再次剩下她一個人,以及那份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
她沒有立刻再嘗試那個危險且無比艱難的下床動作,而是重新將重心靠回冰涼的木質床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她的內心世界卻與表麵的平靜截然相反。
大腦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最高配置的超級計算機般飛速運轉,處理著海量的信息和情緒。
她不再是那個沉浸在悲傷、悔恨和自憐自艾中無法自拔的病人。
她是劍橋大學金融係曾經那個讓導師讚不絕口、讓同學望塵莫及的天之驕女。
是曾經在無數談判桌上縱橫捭闔、讓精明的對手們也感到頭疼不已的徐一蔓。
那個被塵埃覆蓋已久的、屬於商業精英的靈魂,正在掙脫病弱的軀殼,強勢回歸。
“身體恢複是基礎,是重中之重,必須製定最科學、最係統、也最……最嚴苛的計劃,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她像是在進行一場重要的戰略會議,對著無形的聽眾,喃喃自語,思維清晰、冷靜得可怕。
每一個環節都如同精密的齒輪,在她腦海中哢噠作響,嚴密契合。
“早晨六點,必須準時起床,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拖延。
首先進行半小時最基礎的關節活動和深呼吸訓練,喚醒沉睡的機體。
然後,配合王姨找來的、據說手法極好的老中醫進行針灸,疏通那些據說已經淤堵不堪的經絡。
上午,九點到十二點,整整三個小時,是雷打不動的金融理論和最新政策法規的惡補時間。
不能隻是漫無目的地看,要有效率,要做詳細的筆記,要畫思維導圖。
必須把丟掉的專業知識,像撿珍珠一樣一顆不落地撿回來,而且要比以前更精、更深、更透徹!
下午,兩點開始,進行最核心、也最痛苦的物理治療和肌肉力量訓練。
無論多酸多痛,哪怕像是被拆開重組,也必須要堅持,一分鐘都不能少!
晚上……晚上八點以後,是複盤和梳理時間,整理所有關於‘宏偉證券’的曆史資料。
梳理清楚它複雜的股權脈絡和業務結構,像過篩子一樣,找出所有可能存在的、隨時會爆炸的隱形地雷,以及……
那些或許被塵埃掩蓋、卻可能蘊藏著巨大價值的機會點……”
一個精確到每分鐘、殘酷到近乎自虐的、如同軍營作息表般的日程規劃。
在她清晰無比的大腦中以驚人的速度迅速成型、完善。
她清楚地知道這條路有多麼艱難,知道這個過程必將伴隨著無數的痛苦。
極致的疲憊、以及如影隨形的自我懷疑和意誌力的極限考驗。
但隻要一想到蘇景明離開時,投向她的那最後一眼——
那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卻又在深處閃爍著某種她無法完全解讀的。
複雜難明的眼神,想到那如同緊箍咒般套在她頭上的“三個月”生死期限。
想到那微乎其微、卻真實存在的、有可能再次堂堂正正站在他身邊。
與他並肩作戰,參與到那注定波瀾壯闊、足以改變許多人命運的未來藍圖中的可能性……
所有的艱難險阻,此刻都仿佛化作了最熾烈的燃料。
讓她心中那團名為“不甘”與“渴望”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更加決絕!
她重新睜開眼,目光越過房間內奢華的陳設,堅定地落在窗外那片依舊被濃重夜色籠罩的天際。
然而,就在那天地相接的最邊緣,已經頑強地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魚肚內部般清白的光亮。
它正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態,努力地、一寸寸地驅散著沉重如墨的夜幕。
新的一天,開始了。屬於她徐一蔓一個人的、沒有退路的戰爭,也正式拉開了血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