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分,大彆山北麓雲氣蒸騰,恰似一幅神秘而朦朧的畫卷徐徐展開。那晨霧,仿若浸了血的素紗,帶著幾分詭異與肅殺,將鷹嘴崖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使其森嚴如鐵鑄一般,透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威嚴。
鄧錫侯威風凜凜地立馬崖邊,腰間那柄鬼頭刀的鯊魚皮鞘泛著幽光,仿佛在訴說著它曆經的無數征戰。身後十二員偏將個個神情肅穆,按刀而立,臉上的刀疤在晨光中透著青芒,恰似淩厲的劍,彰顯著他們的英勇與滄桑。
“總司令,孫副司令急電!”傳令兵如疾風般自霧中飛馬而來,懷中密報猶帶著漢水的濕氣,仿佛帶著遠方戰事的緊迫。鄧錫侯伸手接過,指節不經意間擦過鎏金虎頭令箭,蔣中正那殷切的話語突然在耳畔清晰響起:“晉康兄,川軍出川抗日,委員長可是寄予厚望啊。”
他展開電報,“日軍第三師團機械化縱隊已過武勝關”的字跡如鋼針一般刺目,讓他心頭猛地一緊。鄧錫侯怒目圓睜,鐵拳狠狠砸向身旁的老鬆,隻聽得鬆針簌簌而落,驚起兩隻灰鶴撲騰著翅膀,掠過雲海,仿佛也被這緊張的局勢所驚擾。
鄧錫侯緩緩解下腰間刻著“巴蜀”二字的青銅酒壺,二十年袍哥聚義時的誓言,此刻如酒中蕩漾的漣漪,在他心中泛起。那些同生共死的承諾,那些為了家國大義的豪情,此刻都化作了堅定的信念。
“傳我將令!”鄧錫侯聲若洪鐘,這聲音仿佛帶著千鈞之力,穿透了彌漫的晨霧,“124師鎮守羅山南門,務必堅守,不得有絲毫懈怠!125師固守鷹嘴崖,此乃關鍵要地,絕不能讓日寇踏入半步!曾蘇元率本部死守正街,定要與陣地共存亡!陳鼎勳策應兩翼,密切關注敵軍動向,及時支援!”言罷,他猛地擲酒壺於地,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厲聲道:“違令者,斬!”
羅山正街,曾蘇元將那六十四斤重的镔鐵槍猛地頓在青石上,轟然之聲如雷鳴般響徹街巷。三百藤甲兵整齊地分列在街巷兩旁,他們懷中的鋼弩泛著冷冽的寒光,仿佛隨時準備給來犯之敵致命一擊。這些浸過桐油的百年老藤甲,曆經歲月的磨礪,刀槍難入,然而卻最怕火攻,這也成了他們心中一絲隱憂。
“師長,陳麻子那邊有動靜!”副官張振海指著南門方向,神色焦急地驚呼道。曾蘇元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陳鼎勳的帥旗在霧中若隱若現,忽聞川劇高腔隱隱傳來——正是袍哥堂口的暗號。這熟悉的聲音,讓他心頭湧起一股暖意,仿佛在這殘酷的戰場上,看到了兄弟間的情誼與支持。
曾蘇元轉身,目光堅定地喝道:“弟兄們,打完這仗,老子請你們吃合川桃片!咱川軍兒郎,絕不能給家鄉父老丟臉!”這一聲喊,喊出了所有川軍將士的心聲,士氣瞬間高漲起來。
午後三時,日軍的炮彈如暴雨般傾瀉在城頭,爆炸聲震耳欲聾,整個羅山仿佛都在顫抖。曾蘇元屹立在廢墟之中,望著那膏藥旗在坦克車頂張狂地旋轉。這些鐵家夥他在南京見過,當時教導總隊的德式戰車在它們麵前,竟如同兒戲一般不堪一擊,想到此處,他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憤懣。腰間從歸元寺求得的竹哨被汗水浸透,仿佛帶著菩薩的悲憫,又似在默默為他們祈福。
“放撓鉤!”曾蘇元一聲暴喝,聲如雷霆。刹那間,三百藤甲兵如夜梟般迅猛撲出,他們身姿矯健,眼神中透著無畏的勇氣。鐵索如蛟龍般飛射而出,精準地纏住坦克履帶。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日軍的機槍吐出火舌,無情地掃過,二十餘名川軍漢子瞬間血濺街麵,殷紅的鮮血在地上蔓延開來,染紅了這片土地。
曾蘇元見狀,雙目通紅,怒吼一聲,舞動鐵槍,槍花翻飛間,子彈紛紛墜地,恍若當年在峨眉剿匪時那般神勇。他的身影在硝煙中穿梭,每一次出槍,都帶著無儘的力量,仿佛要將所有的憤怒都傾瀉在敵人身上。
突然,西門驟起衝天火光,陳鼎勳的帥旗竟轉向西撤。“陳麻子你個龜兒子!”張振海氣得大罵,說罷便要提刀衝去,卻被曾蘇元死死拽住。曾蘇元心中一陣絞痛,二十年前那個斷三根肋骨仍死死抱住匪首的漢子,如今卻......他心中滿是失望與憤怒,但此刻的局勢容不得他有絲毫分心。
日軍的衝鋒號再次響起,那尖銳的聲音仿佛是死神的召喚。就在此時,西南角傳來熟悉的川劇高腔。曾蘇元望去,隻見一隊青布衫漢子如神兵天降般自廢墟中躍出,為首者正是失蹤三日的袍哥五爺。五爺左臂纏著血紗布,腰間鬼頭刀滴血未乾,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曆經戰鬥的滄桑與豪邁。
“老五!”曾蘇元聲音發顫,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與感動。五爺身後數百百姓肩扛土炮,他們眼中映著必死的決心,那目光中透著的堅定,讓人動容。五爺大步上前,拋來酒葫蘆,朗聲道:“師長,袍哥堂口的兄弟都在這兒了!咱一起跟小鬼子拚了!”曾蘇元穩穩接住葫蘆,指尖觸到葫蘆底那“生死與共”的刻痕,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這四個字,是袍哥兄弟間最真摯的情誼,也是他們戰鬥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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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的轟鳴聲越來越近,仿佛要將一切都碾碎。曾蘇元深吸一口氣,吹響竹哨。那淒厲的哨聲混著悲壯的高腔,在硝煙彌漫的空氣中交織,化作一曲激昂的戰歌。他猛地撕開領章,露出滿背“保家衛國”的刺青,那刺青如血般鮮豔,仿佛在訴說著他的誓言。
“唱《將軍令》!”曾蘇元一聲怒吼,這吼聲驚飛了城頭的烏鴉。三百藤甲兵與百姓如潮水般向著日寇湧去,他們喊著震天的口號,帶著必死的決心。曾蘇元舞動鐵槍,槍尖所指,血花四濺,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袍哥擂台,那時的他們,為了兄弟情義,為了心中的正義,可拋頭顱灑熱血。
暮色漸漸籠罩了正街,這裡已成了修羅場。曾蘇元靠在斷牆上,身邊三十餘具屍體縱橫交錯,有戰友的,也有敵人的。他手中的鐵槍隻剩半截,身上三十餘處傷口血流不止,染紅了他的衣衫。日軍的包圍圈如鐵桶般越收越緊,坦克的轟鳴震得他耳膜欲裂。
“師長,撤吧!”張振海含淚攙扶著曾蘇元,聲音帶著一絲哀求,“弟兄們還能殺出條血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曾蘇元緩緩搖頭,眼神中透著決絕:“袍哥出川時發過誓,不退日寇不還鄉。我曾蘇元今日就算死,也要死在這裡。”他解下染血的領章,鄭重地交到張振海手中,“交給鄧總司令,說曾蘇元來生再做川軍。”
就在這時,東南角槍聲大作,一隊日軍押著數十百姓緩緩走來。為首軍官舉著刀,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支那軍人,投降還是看著他們死?”曾蘇元望著那一張張驚恐的麵容,顫抖的手觸到懷中嬰兒的啼哭,那粉嫩的小臉讓他想起遠在四川的女兒。
刀光晃過的瞬間,曾蘇元猛地掙開張振海,踉蹌著走向日軍。他將斷槍插在地上,緩緩解開衣襟,露出胸前殘破的玉佩。“認得這玉嗎?”他慘笑著,笑聲中帶著無儘的悲憤,“三年前你父親在南京留下的。這筆血債,今天該還了!”
隨著手榴彈炸響的火光衝天而起,曾蘇元仿佛看見鄧錫侯策馬而來,身後無數袍哥弟兄齊聲高唱《將軍令》。那歌聲如巴山夜雨般滂沱,如長江大河般奔湧,在血色殘陽中化作永恒,激勵著每一個川軍將士為了家國,奮勇抗爭,永不屈服。
火光衝天,氣浪滾滾,將周圍的一切都卷入了熾熱的風暴之中。那爆炸的巨響,仿佛要將天地都撕裂開來,在這巨響中,曾蘇元的身影被光芒所籠罩,卻依舊堅定如山。
日軍軍官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震得有些踉蹌,臉上的猙獰笑容瞬間凝固,轉而露出一絲慌亂。但很快,他便強自鎮定下來,揮舞著軍刀,對著身後的日軍士兵大聲呼喝,試圖重新組織起進攻的態勢。
曾蘇元趁著這短暫的混亂,猛地衝向日軍。他身上雖已多處負傷,腳步踉蹌,但眼神中的決然卻絲毫不減。半截鐵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淩厲的寒光,每一次揮動,都帶著拚死的力量,向著日軍人群中刺去。
一名日軍士兵端著刺刀衝了上來,試圖阻攔曾蘇元。曾蘇元身形一閃,巧妙地避開刺刀,順勢用槍杆狠狠砸在那士兵的頭上,隻聽得一聲悶哼,那士兵便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然而,日軍如潮水般湧來,將曾蘇元團團圍住。他左突右衝,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但他依舊沒有絲毫退縮之意。此刻的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多殺幾個鬼子,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為被押的百姓爭取生機。
張振海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怒目圓睜,手中長刀揮舞得虎虎生風,帶著身邊的川軍弟兄們,不顧一切地向著曾蘇元的方向殺去,試圖為師長解圍。“弟兄們,跟我衝!不能讓師長一個人在那兒拚命!”張振海吼聲如雷,每一刀都帶著對敵人的滿腔怒火。
那些被押的百姓們,眼中雖充滿恐懼,但看到曾蘇元等人拚死戰鬥,心中也燃起了一股勇氣。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掙脫開日軍的束縛,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用儘全身力氣砸向一名日軍士兵。“狗日的小鬼子,拿命來!”老者的怒吼聲中,帶著對侵略者的無儘仇恨。
其他百姓見狀,也紛紛效仿,有的拿起身邊的木棍,有的用牙齒咬,與日軍展開了殊死搏鬥。整個場麵陷入了一片混亂,喊殺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
在這混亂之中,曾蘇元與日軍展開了一場慘烈的近身肉搏。他的身上已被鮮血染紅,體力也漸漸不支,但他依舊憑借著頑強的意誌,與敵人戰鬥著。突然,一名日軍從背後偷襲,刺刀狠狠刺向曾蘇元。張振海眼尖,大喝一聲:“師長小心!”他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
“振海!”曾蘇元悲呼一聲,心中一陣劇痛。他轉身抱住張振海,隻見張振海嘴角溢血,卻強擠出一絲笑容:“師長……彆管我……殺鬼子……”話未說完,便閉上了雙眼。
曾蘇元悲憤交加,仰天大吼:“小鬼子,我跟你們拚了!”他抱起張振海的長刀,如瘋虎般衝入日軍人群,刀光閃爍,鮮血飛濺,日軍在他的瘋狂攻擊下,竟一時有些慌亂。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眾人望去,隻見一隊身著川軍軍裝的士兵如猛虎般殺來,為首的正是鄧錫侯。原來,鄧錫侯得知正街戰況危急,親自率領援軍趕來。
“弟兄們,殺!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鄧錫侯揮舞著手中的大刀,一馬當先衝入敵陣。川軍將士們如潮水般湧來,與日軍展開了最後的決戰。
在鄧錫侯的帶領下,川軍士氣大振,日軍漸漸抵擋不住,開始節節敗退。曾蘇元望著鄧錫侯,眼中滿是感激與欣慰,他強撐著身體,舉起手中染血的長刀,高呼:“川軍萬歲!”
隨著最後一名日軍被消滅,戰場上漸漸恢複了平靜。夕陽的餘暉灑在這片土地上,將一切都染成了血紅色。曾蘇元望著眼前的慘狀,心中感慨萬千。鄧錫侯走上前,緊緊握住曾蘇元的手:“蘇元,好樣的!你和弟兄們都是川軍的驕傲!”
曾蘇元微微點頭,看著身邊犧牲的袍澤,眼中含淚:“司令,弟兄們用生命守住了羅山,可他們……”鄧錫侯拍了拍曾蘇元的肩膀:“他們的犧牲不會白費,他們的英名將永遠銘刻在川軍的曆史上,銘刻在每一個中國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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