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賞賜與口諭,如同在平靜的吳王府湖麵投下了一顆石子,漣漪散去後,是更深沉的寂靜。百匹絹帛解決了府內的燃眉之急,卻也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安心讀書”四個字牢牢刻在了李恪的頭上。
府門外的禁軍似乎站得更直了些,眼神也愈發銳利,如同兩尊門神,杜絕了一切不必要的往來。王德管理府務更加小心謹慎,連采買物資都儘量通過固定的、背景清白的商人,且絕不多言一句。整個吳王府,仿佛真的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書齋。
李恪對此似乎安之若素。他每日裡大多時間都待在書房,或翻閱史書典籍,或臨摹前人法帖,偶爾也會在院中練練射箭——這是原主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他需要保持這具身體的肌肉記憶。他表現得就像一個真正幡然醒悟、專心向學的皇子,規矩得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然而,在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書房內,李恪剛剛臨完一篇《蘭亭集序》,筆勢流暢,隱隱已有幾分神韻。他放下筆,狀似隨意地走到窗邊,目光掠過院牆,看向坊街的方向。就在剛才,一個貨郎打扮的人,在街角停留的時間似乎比尋常貨郎要久一些,目光也有意無意地掃過王府的高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類似的“巧合”。換崗時多出的陌生麵孔,夜間屋頂一閃而過的輕微響動,乃至府中偶爾出現的、對工坊那邊表現出過分好奇的新仆役……
百騎司的人,監視得更緊了。
李恪嘴角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冷笑。父皇果然不會真的放心他。這份“關懷”,既是對他那些驚世駭俗策論的後續觀察,恐怕也是對“淨垢皂”風波的一種控製。皇帝需要確保他這條鯰魚,隻在劃定的範圍內遊動,而不能真的把水攪渾。
他回到書案前,取出一張空白的宣紙,卻沒有繼續練字,而是開始勾畫一些簡單的圖形。那是改進後的紡車草圖,以及一些關於水利應用的初步設想。這些知識在他腦中盤桓已久,但他很清楚,在目前的嚴密監控下,任何超出“讀書”範疇的實質行動,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他隻是在記錄想法,如同一個勤勉的學子記錄讀書心得。
“王爺,”王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宮裡的內侍來了,說是楊妃娘娘掛念王爺,派身邊人送些時令點心來。”
李恪心中一動。母親楊妃……她身份特殊,平日裡為了避嫌,極少與宮外往來,更少如此明確地派人來探視他。尤其是在他被嚴加看管的當下。
“請進來。”李恪收斂心神,將畫了一半的圖紙隨手用一本書壓住。
來的是楊妃身邊一位姓錢的老宦官,麵相敦厚,眼神卻透著宮中老人特有的謹慎。他提著食盒,恭敬地行禮:“奴婢錢德海,奉娘娘之命,給王爺送些新做的桂花糕,娘娘說……說秋日乾燥,讓王爺多保重身體。”
“有勞錢公公,也請轉告母妃,兒臣一切安好,讓她不必掛心。”李恪示意王德接過食盒,語氣溫和。
錢德海卻沒有立刻告退,而是微微上前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娘娘還讓奴婢問問王爺,前次送去的……送去賞玩的那幾匹江南新絹,顏色可還喜歡?若有不稱心的,娘娘庫裡還有彆的花樣。”
李恪眼神微凝。賞賜的絹帛昨日才入庫,母親今日便來問顏色?這絕非尋常的關懷。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母親是在利用這次合理的探視機會,向他傳遞信息,或者確認某些事情。而借口,正是那批禦賜的絹帛。
他心思電轉,麵上卻不動聲色,笑道:“母妃費心了。那些絹帛甚好,尤其是那幾匹雨過天青和秋香色的,兒臣很是喜歡,已吩咐人仔細收好了。隻是如今閉門讀書,倒是不便裁衣,暫且存放著吧。”
他特意點出了“雨過天青”和“秋香色”兩種顏色,這是一種隱晦的回應,表示他收到了信息,並且理解了其中的不尋常。同時,“閉門讀書”、“不便裁衣”也暗示了他目前的處境和謹慎的態度。
錢德海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恢複恭順:“王爺喜歡就好,娘娘也就放心了。奴婢定將王爺的話帶到。”他再次行禮,“奴婢不便久留,這就回宮向娘娘複命。”
“王德,代本王送送錢公公。”李恪頷首。
看著錢德海在王德的陪同下離去,李恪的目光沉靜如水。母親冒險傳遞信息,必然是宮中或者朝堂上發生了與他相關,且她認為需要警示他的事情。會是什麼?是因為那幾份策論?還是因為“淨垢皂”引來的後續?
他無法確定,但母親此舉本身,就說明外麵的風浪,比他感知到的要大。
他踱步到書案旁,掀開那本書,看著下麵畫了一半的紡車草圖,沉默片刻,然後拿起那張紙,緩緩將其揉成一團,丟進了角落的炭盆裡。橘紅色的火苗舔舐著紙張,很快將其化為灰燼。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需要更多的耐心,需要在這百騎司無所不在的注視下,真正地“蟄伏”起來。讀書,就是他最好的保護色。
他重新鋪開一張宣紙,蘸墨,開始抄寫《道德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一如這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湧的吳王府,以及那遙遠皇宮深處,無聲的較量與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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