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一帶的老山深處,有個屯子叫靠山屯。屯子東頭住著個老鐵匠,姓魏,單名一個錚字。魏鐵匠早年喪妻,獨自拉扯大了個小子,取名魏小錘。魏鐵匠打鐵手藝好,為人又實誠,四鄰八鄉都愛找他打製農具,日子雖不富裕,倒也過得去。
這年寒冬臘月,大雪封山,魏鐵匠染了風寒,起初沒當回事,誰料病勢日漸沉重,不出半月竟撒手人寰。魏小錘剛滿十六,哭得昏天黑地,在鄉親幫襯下葬了父親。
頭七那晚,魏小錘獨守靈堂,對著父親牌位默默垂淚。忽聽門外傳來細碎腳步聲,抬頭一看,竟是個身著素白衣衫的年輕女子,悄沒聲地站在門口。
這女子生得眉目清秀,麵色卻蒼白得異樣,仿佛久不見日光。她輕聲道:“小哥行行好,能否容我借宿一宿?山中風雪大,實在無處可去。”
魏小錘見是個孤身女子,心中雖有疑慮,卻不忍拒絕,便道:“家中剛辦了喪事,姑娘若不忌諱,就在東廂房暫住吧。”
女子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輕移蓮步走進廂房。奇怪的是,她走過的地方竟不留半點腳印,魏小錘隻當是自己傷心過度,眼花了。
自此,這女子便在魏家住了下來。她自稱姓莫,名嫣然,從關內來投親不遇,流落至此。莫姑娘平日深居簡出,偶爾幫魏小錘料理家務,手腳甚是利落。更奇的是,自她來後,魏小錘夜夜安眠,連對父親的哀思也似減輕了許多。
屯子裡很快傳開了風言風語,說魏小錘撿來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同居。有幾個長舌婦甚至信誓旦旦地說,曾見那女子深夜站在彆人家窗外,不知做些什麼。
魏小錘對此充耳不聞。他漸漸發現,莫姑娘確有異處:她從不用餐,見火則避,尤其怕鐵器,從不近鐵匠鋪半步。更奇的是,凡她住過的房間,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氣。
一日,屯中李老漢家辦喜事,請魏小錘去幫忙。席間多飲了幾杯,歸來時已是深夜。遠遠瞧見自家窗內透出異光,魏小錘躡手躡腳湊近窺看,竟見莫姑娘端坐榻上,張口吐出一顆明珠似的物件,散發著柔和白光。更讓他吃驚的是,白光中竟浮動著許多影像——分明是屯中眾人的夢境!
魏小錘看得目瞪口呆,腳下不慎踢到門檻,弄出聲響。屋內光華頓斂,複歸黑暗。魏小錘佯醉倒頭便睡,心中卻翻江倒海。
次日,莫姑娘神色如常,魏小錘也不點破。暗地裡卻留了心,漸漸察覺莫姑娘每夜都會外出,雞鳴方歸。她歸來後總是麵色紅潤些許,眼中的神采也明亮幾分。
這年春夏之交,靠山屯忽然鬨起夢魘。許多鄉鄰夜夜噩夢纏身,或夢見已故親人哀哭,或夢見妖物壓床,醒來後精神萎靡,日漸消瘦。請來的郎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道是氣候異常,邪氣入侵。
唯獨魏小錘夜夜安睡,精神煥發。他心中起疑,暗想此事莫非與莫姑娘有關?一夜,他假意睡下,待莫姑娘悄然出門後,悄悄尾隨其後。
隻見莫姑娘如鬼魅般飄行,來到屯西王老五家窗外,檀口微張,一縷白煙自窗縫滲入。不多時,便有絲絲黑氣從窗中溢出,被她吸入口中。吸完黑氣,她麵露滿足之色,又如法炮製去了下一家。
魏小錘看得心驚肉跳,方知這莫姑娘非我族類,竟是靠吸食人之噩夢為生!想起父親生前講過山中精怪的故事,心中更是忐忑。
翌日,魏小錘趁莫姑娘不在,悄悄去了屯裡最年長的趙老太家。趙老太年過九旬,見多識廣,聽完魏小錘的敘述後,沉吟良久方道:“依老身看,你這媳婦兒怕是‘夢魘娘’。”
“夢魘娘?”魏小錘愕然。
趙老太壓低聲音:“老輩人說過,深山裡有種精怪,專食人噩夢。它們平時化作人形,寄居人家,夜出食夢。食得噩夢多了,道行便長,最終能修成夢仙。隻是這等精怪雖不害命,卻損人精神。被食夢者雖免了噩夢之苦,卻會精氣流失,久而成疾。”
魏小錘忙問:“那可如何是好?”
趙老太道:“它們最怕兩樣東西:一是生鐵氣味,二是知道自己身份被窺破。你既已識破她,她便不能再留。今夜你打件鐵器放於床頭,她自來辭彆。”
魏小錘心情複雜地回到家。這數月來,莫姑娘雖為精怪,卻從未害他,反讓他夜夜安眠。想起她平日溫婉模樣,竟有些不舍。
當夜,魏小錘依言打了把小鐵錘放在枕邊。三更時分,果見莫姑娘推門而入,麵色淒然:“小哥既已知我底細,嫣然不便再留。今夜特來辭行。”
魏小錘忍不住問道:“姑娘為何專食人噩夢?”
莫嫣然歎道:“實不相瞞,我本是山中貘獸,修行五百年方得人形。我等以夢為食,尤喜噩夢。食一噩夢,可抵十日修行。然我從不害人,反為食夢者解除夢魘之苦。近日屯中夢魘頻發,實因山南來了隻惡狐,專放噩夢蠱惑人心,我食夢亦是防止鄉鄰為噩夢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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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山南惡狐又是何等來曆?”
莫嫣然道:“那是隻修行三百年的狐精,自稱黃三太奶,最善操縱夢境。她放夢惑人,待人心智脆弱時,便來吸取精氣。我雖與她同為精怪,卻道不同不相為謀。”
正說著,忽聽窗外狂風大作,一聲尖笑破空而來:“好個夢魘娘!竟敢壞奶奶好事,今日叫你形神俱滅!”
但見一道黃影竄入屋內,化作個三角眼老太太,手持桃木杖,直撲莫嫣然。
魏小錘見狀,不及多想,抓起枕邊鐵錘擲去。那狐精慘叫一聲,被鐵器擊中,頓時道行大減。莫嫣然趁機口吐白光,將狐精罩住。
“小哥助我!”莫嫣然急呼,“這狐精已害人無數,今日若不除她,後患無窮!”
魏小錘鼓起勇氣,拾起鐵錘連連擊打。那狐精在鐵器與白光的夾擊下,漸漸縮小,最終化回原形——一隻黃毛老狐,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莫嫣然收功道:“多謝小哥相助。這孽畜已被我廢去道行,再不能為惡了。”說罷提起老狐,“我需將她帶回深山看守,以免她再害人。”
魏小錘不舍道:“姑娘這一去,還回來嗎?”
莫嫣然微笑:“緣起緣滅,皆有定數。我本山中貘精,不應久居人世。這些時日多謝收留,作為報答,我留下一物。”
她自懷中取出一枚玉佩,形似貘首,溫潤生光:“此為我百年修為所化‘辟夢玨’。佩戴在身,可保噩夢不侵,安眠到天明。日後若遇他人為夢魘所苦,亦可相助。”
魏小錘接過玉佩,隻覺入手溫潤,心神頓寧。再抬頭時,莫嫣然已不見蹤影,唯有滿室檀香嫋嫋。
此後,靠山屯再無夢魘之擾。魏小錘將辟夢玨偶爾借給受噩夢所苦的鄉鄰,無不靈驗。他終身未娶,常於夜深人靜時,對月摩挲那枚玉佩,似在回憶那段似夢非夢的奇緣。
老輩人說,魏小錘壽至九十無疾而終,臨終前麵帶微笑,仿佛沉醉在美夢之中。那枚辟夢玨也隨之不知所蹤,想必是隨舊主而去,或是回歸山林了。
至今靠山屯的老人還會告誡兒孫:若夜有噩夢,不妨在枕下放件鐵器,再默念三聲“夢魘娘保佑”,或許就能一覺到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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