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有個靠山屯,屯子北頭住著個叫周老實的莊稼漢。這周老實人如其名,老實巴交,四十歲上才娶了個逃荒來的女人李氏。李氏過門第二年,生了個丫頭,取名巧姐。巧姐五歲那年,李氏得了場急病撒手人寰,留下父女倆相依為命。
周老實既當爹又當媽,把巧姐拉扯到十六歲。這巧姐出落得水靈,更難得的是心地善良,手腳勤快,每日除了幫父親料理家務,還常接些繡活貼補家用。雖說提親的媒婆快踏破了門檻,但巧姐放心不下老父親,親事一拖再拖。
這年臘月,遼東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雪,積雪深及人腰,山裡的野獸餓得發慌,時常下山覓食。一天傍晚,周老實從鄰村喝喜酒回來,路過山腳時,聽見一陣淒厲的哀鳴。他循聲找去,見雪地裡躺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後腿被獵夾死死咬住,鮮血染紅了周圍的雪地。
那狐狸見有人來,眼中竟露出哀求之色。周老實心軟,四下張望不見獵人,便蹲下身來,費力掰開獵夾。狐狸脫困後,並不立即逃走,反而用頭蹭了蹭周老實的手,然後才一瘸一拐沒入林中。
周老實回家後將這事當趣聞說與巧姐聽,巧姐連聲稱讚父親做了件善事,還拿出金瘡藥,說若再遇見那狐狸,定要給它敷上。父女倆說笑一陣,也就把這事拋在腦後。
誰知過了三日,傍晚時分,周家院門外來了一位白發老翁,身著青布長衫,手拄梨木拐杖,身後跟著個捧禮盒的小童。
老翁叩門道:“老朽胡三,特來拜謝恩公。”
周老實開門,見老翁氣度不凡,卻不認得,疑惑道:“老人家是否認錯了門?我何曾對您有恩?”
胡三笑道:“三日前,山腳獵夾下,恩公救下的便是老朽。”
周老實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白狐竟是位仙家,連忙將胡三請進屋中。巧姐聞聲出來奉茶,胡三見巧姐容貌清秀,舉止端莊,眼中露出讚許之色。
胡三讓小童奉上禮盒,裡麵是山參、鹿茸等珍稀藥材,還有一錠五十兩的雪花銀。周老實連連推辭:“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這般厚禮萬萬不敢收。”
胡三正色道:“恩公有所不知,那日若非您出手相救,老朽百年道行將毀於一旦。這些薄禮,聊表寸心,若不收下,便是瞧不起老朽了。”
周老實推辭不過,隻得收下。胡三又與周老實敘話片刻,言談間對當地風土人情、山中物產了如指掌。臨彆時,胡三道:“老朽在長白山修行三百年,略有神通。恩公日後若遇難事,可到山腳下那棵老槐樹下焚香三柱,喚三聲‘胡三太爺’,老朽自會前來相助。”
送走胡三後,周老實與巧姐對著厚禮發愁。最後還是巧姐拿主意:藥材留下以備不時之需,銀子則悄悄分給了屯裡幾戶窮苦人家。
轉眼冬去春來,靠山屯卻迎來一樁禍事。新上任的知縣趙德柱是個貪官,與本地鄉紳錢滿倉勾結,欲強征靠山屯後山的林地改作礦場。屯民們世代靠山吃山,若山林被毀,便是斷了生路。
周老實作為屯裡年長之人,帶頭與錢滿倉理論,反被家丁打成重傷。巧姐哭得淚人一般,請來郎中診治,郎中也隻是搖頭,說內傷嚴重,恐難熬過這個夏天。
就在巧姐絕望之際,忽然想起胡三太爺臨走時的話。她連夜趕到山腳下老槐樹下,焚香三柱,喚了三聲“胡三太爺”。
香將燃儘時,一陣清風吹過,胡三太爺已站在巧姐麵前。聽巧姐哭訴完前因後果,胡三太爺歎息道:“姑娘莫急,令尊之傷不難醫治。隻是那貪官與惡霸勾結,害的不止你一家,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胡三太爺取出一粒紅色藥丸讓巧姐給父親服下,又囑咐道:“明日午時,你且如此這般...”
再說那錢滿倉,自打強征林地後,家中便怪事連連。先是金銀珠寶不翼而飛,接著是廚房灶台無故坍塌。最詭異的是,每到半夜,他便聽見淒厲的狐吠聲,吵得全家不得安寧。
錢滿倉請來道士作法,那道士剛擺開法壇,便狂風大作,將法壇掀了個底朝天。道士嚇得麵如土色,連滾帶爬逃出錢府,再不敢回來。
與此同時,周老實服下胡三太爺的藥丸後,不出三日便能下床行走,旬日間恢複如初。更奇的是,屯裡其他患病的人,隻要心善正直,去老槐樹下拜一拜,病痛便不藥而愈。屯民們都說,這是胡三太爺顯靈了。
消息傳到錢滿倉耳中,他半信半疑,便派心腹暗中查探。心腹回報說,確有不少病愈之人,且都說是胡三太爺顯靈。
錢滿倉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若真有什麼胡三太爺,若能請來家中供奉,豈不是更能保佑我升官發財?
次日,錢滿倉備下三牲厚禮,親自到老槐樹下焚香叩拜,請胡三太爺移駕錢府。
香煙繚繞中,忽聞空中傳來渾厚聲音:“錢滿倉,你為富不仁,勾結貪官,欺壓鄉鄰,本仙豈會助紂為虐?若你真心悔改,當退還強占林地,散財濟貧,或可免去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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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滿倉嚇得魂不附體,連聲應承,回家後卻越想越不甘心。他想起省城有位號稱“張天師”的高人,便備厚禮去請。
這張天師確有幾分本事,一到靠山屯便覺妖氣衝天。他開壇作法,果然請來了一位金甲神將。就在這時,胡三太爺現身雲端,與金甲神將戰在一處。
屯民們聞訊趕來,隻見半空中風雲變色,雷電交加。周老實和巧姐也趕到槐樹下,為胡三太爺擔憂。
鬥法正酣時,忽聞天際傳來鶴鳴之聲,一位白衣仙翁乘鶴而至,喝道:“何方神聖,在此爭鬥?”
胡三太爺與金甲神將各自停手。胡三太爺向仙翁施禮道:“啟稟山神,小仙乃長白山修行的胡三,為此地百姓與惡人請來的道士相鬥。”
原來這白衣仙翁是本境山神。山神聽罷雙方陳述,又查看錢滿倉與知縣往來的罪證,勃然大怒:“好個貪官惡霸,竟敢欺壓良善,毀壞山林!”
山神當即施法,將錢滿倉與知縣罪證呈報城隍。不出三日,省城便派來巡按,查明趙德柱與錢滿倉的罪行,將二人革職查辦。
事後,山神對胡三太爺道:“你雖為異類,卻心存仁義,庇護百姓,實屬難得。本神當奏明上天,封你為靠山屯守護仙家。”
胡三太爺拜謝道:“小仙不敢居功,隻願以此微薄之力,護佑一方水土。”
自此,靠山屯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胡三太爺也成了當地保家仙,家家設牌位供奉。周老實活到九十高齡無疾而終,巧姐後來嫁與鄰村一個忠厚後生,夫妻恩愛,子孫滿堂。
每年臘月,總有人看見一位白發老翁在周家老宅前駐足,而後悄然離去。屯裡老人說,那是胡三太爺來看望恩公的後人呢。
而靠山屯的後山上,那棵老槐樹愈發茂盛,樹旁常可見到狐狸腳印,卻從未有狐狸傷害家禽。屯民們經過時,都會恭敬地行個禮,念叨一句:“胡三太爺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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