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達,會議室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沒人說話,也沒人動,大家都站著,姿勢各不相同,可神情卻出奇一致——緊繃、專注,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住了呼吸。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雲層低得幾乎要貼到樓頂,像是暴雨將至,卻又遲遲不下。這種壓抑感,讓人胸口發悶。
我坐在主位上,手指無意識地轉著筆帽,金屬的涼意從指尖一點點滲進心裡。七十二小時……聽起來挺長,可對我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踩在刀尖上。這不是普通的案子,而是一場和時間賽跑的生死較量。我們麵對的,是一個早就藏在係統縫隙裡的龐大黑網,它纏在審批流程、資金通道和人事關係之間,錯綜複雜,稍有差池,就會被反咬一口。
老陳站在牆邊,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警用夾克,袖口都磨毛了,腳邊放著個舊皮包,裡麵塞滿了手寫的筆記和打印出來的監控截圖。他是隊裡資曆最老的刑警,經曆過九十年代轟動全省的大案,親手送進去過好幾個大官。他沒反對這次行動,但也沒點頭。他的沉默比質疑更讓人心裡沉甸甸的——因為他知道,一旦開始,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小王低頭盯著平板,屏幕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他是技術組最年輕的骨乾,二十八歲,研究生畢業就進了專案組,擅長數據分析和網絡追蹤。此刻他眼裡有股年輕人特有的銳氣,但也藏著一絲緊張。他知道,接下來的操作可能會觸碰到境外加密節點,哪怕隻是監聽,也有可能引發嚴重後果。
“現在說分工。”我開口,聲音比剛才穩了些,“時間不多,誰負責哪塊,當場定下來。”
話音剛落,頭頂的燈忽然閃了一下,像是電路出了問題。李悅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舊眼鏡。鏡框有些磨損,但她一直沒換,說是習慣了這副的重量。她語氣平靜:“資金流這塊我能盯住。‘雲橋通聯’賬戶剛觸發預警,說明他們已經開始試探了。隻要再有一次轉賬或權限變更,係統就能自動標記異常路徑,我可以順著查到洗錢鏈的源頭。”
她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已經申請了央行反洗錢係統的臨時協查權限,六小時內能批下來。到時候可以直接調取跨境交易的底層日誌。”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一下子劃開了籠罩在大家心頭的迷霧。李悅是金融犯罪分析領域的頂尖高手,曾在國際論壇上做過演講。她不像彆人靠直覺辦案,而是習慣用數據建模,把每一個可疑動作還原成邏輯鏈條中的一環。她的冷靜不是冷漠,而是一種近乎執拗的專業。
老陳點點頭:“行,這塊你主攻。但彆忘了,空殼公司背後的人才是關鍵。查到了賬戶,還得挖出實際控製人。這些人通常躲在離岸公司後麵,用代持、信托、多層嵌套的方式隱藏身份。抓幾個小角色沒用,我們要的是頂層結構。”
“我知道。”李悅合上筆記本,語氣堅定,“我會把每一筆流水拆解到最小單位,追到最後一級代理。哪怕是通過虛擬貨幣跳轉三次,我也要找到它的最初來源。”
趙勇這時走到白板前,指著地圖上的紅圈:“運輸這塊交給我。猛虎幫最近確實在調車,保稅區那邊有三輛冷鏈貨車換了新牌照,司機也是生麵孔。我剛聯係了園區監控組,正在比對最近七十二小時的進出記錄。”
他轉頭看向老陳:“您經驗豐富,要是能帶人去實地蹲守一段,說不定能摸清他們轉移設備的時間規律。尤其是夜裡十一點到淩晨兩點,變電站負荷最低,最容易偷偷接電。”
老陳哼了一聲:“我正有這打算。今晚就安排兩組人輪班守在變電站外圍,他們要是敢動服務器,肯定要接臨時線路。一冒煙,我們就拍下來。”
他說這話時,眼神掃過全場,像是在確認每個人的決心。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蹲守任務。對方很可能配有熱成像儀和信號屏蔽裝置,一旦發現異常,會立刻撤離甚至銷毀證據。所以這次布控必須做到無聲、無痕、萬無一失。
小王終於抬起了頭,聲音有點沙啞:“技術支援這邊我和網絡組隨時待命。李悅一旦鎖定跳板服務器位置,我們立刻組織反製,爭取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不是打。”我糾正他,“是逼他們露臉。我們不能主動入侵境外節點,那是違法的,也會被人抓住把柄。但我們可以在內網設個誘餌,假裝有個漏洞,引他們來攻。隻要他們出手,就能留下真實ip痕跡。”
小王眼睛一亮:“這個我可以做!偽裝成市局檔案係統的老舊漏洞,加點誘餌數據,比如‘k7維護日誌備份’之類的標題,他們肯定忍不住。”
“標題彆太假。”李悅提醒,“‘幽靈’很謹慎,一眼看出破綻就不會碰。他過去三年隻成功滲透過兩次政府係統,都是靠長期潛伏獲取信任,而不是強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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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小王點頭,“我會做得像內部員工隨手上傳的文件,連命名格式都照著咱們平時的習慣來。比如‘歸檔_2024q3_k7_補丁說明.docx’,再故意留個弱密碼提示在注釋裡。”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快五點了。分針指向十二,秒針滴答作響,像倒計時的鼓點。天邊開始泛白,樓下的街道有了動靜,清潔工推著灑水車走過,遠處傳來早班公交啟動的聲音。這座城市正在醒來,而我們卻要在所有人清醒之前,完成一場隱秘的圍獵。
“還有件事。”我轉向趙勇,“鄭銘辦公室的打印記錄必須盯住。審批文件如果被篡改,一定會重新打印核對。你找個信得過的文印室technician,裝個微型記錄儀,或者直接調取打印機自帶的日誌功能。”
趙勇點頭:“我已經聯係好了,是後勤科的老張,乾了十幾年,嘴巴嚴。他說今天上午鄭銘讓人送修過打印機,可能是想清日誌?”
我心裡一沉:“那就更得抓緊。讓他把最近三天的所有輸出記錄都拷一份出來,尤其是涉及‘雲橋通聯’項目審批的。任何一份帶水印編號的文檔,都要標注時間和操作賬號。”
屋裡安靜了一瞬。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燈光穩定,可那種無形的壓力卻驟然加重。所有人都意識到,我們現在不隻是在查外麵的人,也開始動內部了。
老陳忽然開口:“你們真打算動鄭銘?”
我看向他。他站在窗邊,逆著光,半張臉藏在陰影裡,語氣低沉卻不容回避。
“如果證據指向他,不動也得動。”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老陳盯著我,“他是副局長,分管信息化建設,手裡握著全市警務係統的審批權。不是普通警員,往上遞材料的人都會被反咬一口。紀委不會輕易立案,政工部門更不會替你扛事。一個搞不好,整個專案組都會被解散,你還可能背上‘誣告上級’的處分。”
“所以我才要七十二小時。”我說,“不是為了拖,是為了讓每一步都踩實。我們要的不是抓一個人,是把這個網徹底掀翻。從資金流、物流到信息流,所有環節閉合成環,形成無可辯駁的證據閉環。隻有這樣,才能確保一旦上報,就不會被壓下去。”
老陳沉默了幾秒,手指輕輕敲了敲窗台,節奏緩慢而有力。最終,他緩緩點頭:“行。我幫你查運輸線,但也得提醒你——一旦動手,就沒有回頭路。你現在的每一步,都在挑戰體製內的潛規則。”
“我沒想過回頭。”我說,“從看到第一筆異常轉賬那天起,我就知道這條路隻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