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柔和的燈光,此刻卻顯得無比刺目。精致的食物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樓下似乎傳來了警笛聲和隱約的、帶著喜悅的哭泣聲,也許是周小宇的生父母趕到了,與之前的混亂截然不同。
沈烽死死盯著手機屏幕,又猛地抬頭看向對麵同樣臉色慘白的林傑。兩人眼中都充滿了巨大的、無法言喻的震驚、茫然和…鋪天蓋地的悔恨。
他們錯了。
錯得離譜,錯得徹底。
他們隻看到了表象的“謀殺”,隻聽到了江妍冷酷的言辭,隻感受到了自己道德被挑戰的憤怒和絕望。他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正義感”裡,甚至沒有去想…江妍為何要選那個人?為何要催化那個男孩?
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
他們用最陌生、最仇視的眼光看著她,質問她是“惡魔”…
而江妍…
她早就看到了那個女人的罪惡,看到了那個男孩的痛苦根源。
她選擇了一種最極端、最冷酷、卻也最有效的方式,終結了罪惡,給了無辜者新生。
她承受著他們的誤解、指責和徹底的疏離,卻依舊在離開後,讓妹妹將真相送到他們麵前。
那個無聲的微笑…
那眼神裡的不解…
她不是在笑他們聖母,她是在笑…他們口口聲聲的“愛”,在真正的考驗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甚至不如她一個“惡魔”看得透徹,行動得果斷。
她笑話他們,所謂的愛她,卻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吝於給予。
巨大的羞愧如同岩漿,灼燒著他們的五臟六腑。
沈烽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實木餐桌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指關節瞬間皮開肉綻,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林傑閉上眼,身體微微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金絲眼鏡也掩蓋不住他臉上褪儘血色的蒼白和深刻的痛苦。
他們明白了。
這次,他們真的…徹底把她推開了。
商場外,熾熱的陽光毫不留情地潑灑下來。
江妍站在喧囂的路邊,無視周圍行人或驚豔或好奇的目光。她沒有去看商場門口聚集的警車和人群,也沒有去看那被警戒線圍起來的一小塊區域。
她隻是默默地、動作有些僵硬地從白色小包裡摸出一盒細長的香煙和一個銀質打火機。細長的手指夾住煙身,點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她純黑的瞳孔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眼神空洞,沒有任何焦距。濃烈的煙草味似乎也無法驅散心口那股冰冷的、沉重的窒息感。
意識海裡的妹妹,聲音失去了所有活潑,隻剩下一種低沉的、近乎哀傷的電子質感:“姐姐…身份信息已公布,警方已接手,周小宇的父母也到了,正在相認…一切…都按計劃完成了。”
江妍:“嗯。”一個單調的音節。
妹妹:“姐姐…你的情緒波動…非常劇烈。心臟區域生物電信號異常,神經遞質分泌紊亂…你在…痛苦。’”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數據無法完全模擬的擔憂。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意識海裡,那片屬於江妍核心意識的地方,正經曆著無聲的風暴和撕裂般的劇痛。那不是生理的疼痛,是更深層、更徹底的東西在碎裂。
江妍沒有回應妹妹的感知。她隻是又狠狠吸了一口煙,然後用力將煙蒂摁滅在旁邊的垃圾桶上。動作帶著一股發泄般的狠戾。
她抬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去‘夜色迷城’。”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夜色迷城ktv,正是她請張子銘“放鬆”的那一家。
熟悉的、混雜著香水和酒精氣味的走廊,昏暗迷離的燈光。
江妍要了同一個最大的包廂。
厚重的隔音門關上,將外麵所有的喧囂徹底隔絕。巨大的包廂裡,隻有屏幕待機的幽藍光芒和頂棚旋轉的、破碎的彩色光斑。空曠,冰冷,死寂。
她沒有點歌。
她隻是走到巨大的玻璃茶幾前,看著上麵擺放的各種酒水單。然後,她按下了服務鈴。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包廂的門開了又關。
服務員推著酒車進進出出,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愕。一打又一打的啤酒,一瓶又一瓶的烈酒,被源源不斷地送進來,整齊地、沉默地堆滿了茶幾,甚至蔓延到旁邊的沙發上。
江妍坐在沙發中央,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開瓶,倒酒,仰頭,灌下。動作機械,精準,沒有絲毫停頓。琥珀色的、透明的、深褐色的液體,如同無味的白開水,被她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地灌入喉嚨。濃烈的酒精灼燒著食道和胃壁,帶來火燒般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