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郭五_一個家族的斷代史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52章 郭五(1 / 1)

和尚敲著梆子走遠了,幾個娘們也都散了。看看人都走了,三炮的女人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昨夜你家招賊了,你知道麼大嬸子。

苗褚氏喔了一聲,沒說知道,也沒說不知道。她確實不知道,再說,家裡還是原樣,什麼也沒丟,不知他們所說的招賊是哪來的話。

三炮女人顯然不滿意苗褚氏的態度,說,對,你回娘家去了,我聽說夜裡你家進了兩個賊,要牽你家的牲口,是憨柱大爺拿棍攆跑的,你說說,賊咋那麼大膽呢。

三炮女人的話讓他想起德剛的死,確定無疑的是,村子裡有賊,就是沒有賊也有底播,不然不會知道的那麼清楚。德剛丟喪禮那個還好說,大哥上賬的時候好多人見,自己走娘家,娘倆都不在家,也就是一個胡同的人知道,這邊前腳走,後邊後腳就敢來偷牛,這說明賊一直盯著她家呢。這樣一想,苗褚氏的脊背冒出一層虛汗,於是趕緊給永昶找個媳婦的念頭更加迫切了。

初八開市,這個新年頭一個集市擠滿了四麵八方的人。雖說日本人就要打來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遍了山南的犄角旮旯,但是日子還是照舊,該買的買,該賣的賣,一切如常。許多人抱定一個心思,管它日本人還是中央軍,我一個平頭百姓,與我何乾。

憨柱和永昶直接到了牲口市。家裡那匹老馬實在老得不像樣子了,犁拉不動,光吃不乾,憨柱提議賣掉買匹新的。苗褚氏當然沒有異議,這些年來幾頭牲口都是憨柱和男人經管,哪頭牛能乾,哪頭驢懶惰,她一概不知,一概不問,以前外邊的活男人說了算,現在隻能倚重憨柱。憨柱提議永昶跟著,經經眼,其實是為了避嫌,哪怕自己問心無愧,也架不住眾人的閒話,有少東家跟著,大可以堵住眾人悠悠之口。

永昶跟著其實就是擺擺樣子,幾歲牙口,有無力氣,永昶一概不懂,更不懂一個個買賣人不說話,把手藏在袖子裡,一臉神秘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乾著什麼不法的勾當。回去的路上憨柱才告訴永昶,那就是從事牲口買賣的中間人,俗稱的行戶。憨柱不急不躁,倒背著手,十足一個老實厚道的莊稼漢。身後的永昶倒像是雞群裡闖入的孔雀,一身鮮亮的衣衫透著格格不入的驕傲。

天氣晴好,風絲沒有,牲口市上空升騰著一股黃塵,一股股屎尿味充塞著每一個人的鼻孔,這種味道對於真正的莊稼人來說就像初夏新鮮的麥香,哪個財東家不喜歡替代人力的大牲口呢,誰若是能有幾頭牛幾匹騾子馬,無需說,定是個家道殷實的人家,莊稼人往往敬佩那種勤勞能乾的人,而看不上溜溜嗬嗬的二流子。牲口的多寡,代表著財富,財東不才財東的,就兩個標準,有多少地,喂多少牲口,簡單明了。

在憨柱慢悠悠一個一個牲口看過去時,永昶的心裡卻想著去當街看一看,而不願意聞著牲口混合的屎尿味。青石街的繁華皆在中街,沿街兩旁的店鋪裡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物品,有花燈,花炮,更有好吃的吃食,最最主要的是遠處鑼鼓的聲響,那是商戶組織的舞龍隊,正沿著西街往東街行進。

對於每個牲口的品性,憨柱都比對自己的品性還要了解。他覺得那些牲口就像自己的家人,尤其那頭老黃牛,甚至能聽懂他說話。好多時候,憨柱寧願對著牛說話也不願意跟人說,在他看來,人心太複雜,甚至太壞,遠不及被人稱作牲口的馬牛實在。在苗家做了半輩子的長工,憨柱經曆了苗家的曆次大事。每一次經曆對他都是刻骨銘心,更是見證人心的最佳時刻。好些話他悶在心裡,從沒對外人言說,包括自己的女人,就拿這次男東家出殯來說,憨柱除了心疼就是氣憤,用他的標準,東家家裡的東西糟蹋的海了。不知是仗覺著東家家大業大,有些人浪費起來根本不眨眼,好像東家的東西是大水淌來的,大風刮來的。就說坐席的饅頭吧,不知有多少人吃著挨著,還偷偷摸摸往懷裡揣。憨柱看不慣,但是又沒法跟東家說,那股氣在心口窩了好幾天才消。

德剛出事後,憨柱猜悶了好幾天,怎麼猜悶怎麼覺得不對勁,不對勁在哪裡又說不上來,總覺得德剛丟失東家的喪禮是一種預謀。尋常的小偷小摸斷不會這麼湊巧就把德剛經手保管的喪禮偷了去,要說湊巧,不會那麼巧,不是盯著德剛,偷一大筆錢哪有那麼容易。幾日猜悶之後,憨柱得出一個結論,苗家莊有人跟東家過不去,例顯的幾件事在那明擺著,老東家的墓被盜,德剛自殺,,苗家的地裡的路倒,初六夜裡那兩個賊。這樣一想,憨柱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過日子最怕的就是這個,防不勝防。

不大的牲口市,憨柱來來去去遛了三圈,最後才在一個大黑騾子前站住。永昶早就跟煩了,可還不能說,來之前母親就交代了,隻管跟著,彆的什麼都不要說。對於憨柱,永昶發自內心的敬重,這個在他家乾了三十多年的長工,似乎成了他家的一個親人,就像一個寡言的伯父,儘心儘力操持著家裡的一應農活,而沒有絲毫的怨言。永昶心裡被中街喧天的鑼鼓聲撩撥的心焦八滾,可還不得不心不在焉地跟在憨柱身後,像個忠實的仆人一樣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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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口市上,好多人打量著憨柱和永昶,猜測著他們的關係。認識的不消說了,不認識的看了幾遍也明白了。看穿著打扮,永昶像個少爺,毋庸置疑。看神態舉止,憨柱又像個篤定的東家,尤其看牲口的那份老道和沉穩,多少行戶都自愧弗如,因而,要價上也變得規矩起來,不敢漫天鋪地地要了。

這頭大黑騾子,憨柱來來去去看了三遍,看一遍心裡頭的忍不住讚一遍。三次,憨柱都是裝作對大黑騾子挨邊的那頭毛驢感興趣,殊不知大黑騾子的毛色,牙口,高度都看在了眼裡。他知道,越是表現得迫不及待,賣家就會掯住價不放,那樣的結果有可能多花不少冤枉錢。雖然一個子都不要他掏,憨柱還是不想多花一個銅板。這也是憨柱贏得苗家老少兩代尊敬的主要原因拿東家的事當自己的事。相對於騾子,好多人寧願選擇身架和價錢都要低許多的毛驢。麵對溫順的毛驢,有時候暴躁的騾子在一些人眼裡不好駕馭,這也是騾子不好買賣的主要最大障礙,何況,騾子的食量比毛驢大了許多。

太陽明晃晃地,永昶心不在焉地跟在憨柱身後,巴望著這場耗費時日的買賣儘快結束,否則,到散集了還有什麼看頭。當憨柱在大黑騾子跟前定下腳步,永昶不由地抬頭,他看到眼前這頭不亞於自家那匹老馬一樣派頭的大黑騾子時,一下子喜歡上了它。自小,永昶都想爬上那匹高頭大馬在漫湖裡跑上幾圈,就像青石街道上疾馳而過的兵丁那樣,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可是,一向溫和的父母在這件事上出奇地統一,不允許永昶靠近家裡那些牲口,包括那頭溫順的像老頭一般的老牛。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永昶成了大黑騾子的主人。主仆二人走出充滿牲口的屎尿味道的牲口市時,天已二半晌午。此時,舞獅玩龍的隊伍已經勾不起永昶的興趣了,他一腦子都是小時候見到的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那個兵丁。

新買的騾子當然要配韁繩、籠頭、嚼子,而這又不在一個市麵上。憨柱讓永昶牽著騾子等著,又怕永昶被騾子踢著,就把騾子拴在了一棵柳樹上,囑咐永昶離遠點,騾子喜歡尥蹶子。永昶明著答應,心下巴不得憨柱趕緊走掉。

看憨柱消失在人群中,永昶靠近大黑騾子,摸了一下大黑騾子毛茸茸的臉頰說,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聽話。大黑騾子似乎懂了永昶的話,毛茸茸的大眼睛看著永昶,有一種濕潤的光澤。沒有腳蹬,永昶試了幾下也沒能跳上騾背,不得已,他爬上柳樹,從一根橫斜的樹枝上下到騾背上,因為突然承受重壓,騾背往下塌了一下,隨即又挺直了。

永昶沒使過牲口,耳濡目染地見過父親和憨柱怎麼用語言和牲口交流,更知道嘚代表著走的意思,也知道駕代表快走或者跑起來。他拽著韁繩,臉繃得像火石一般,身子更是堅硬的仿佛一根木頭,但是,這都不影響永昶快樂的心情,還有什麼比一了年少時的夙願更令人幸福的呢。

永昶夾緊雙腿,小心翼翼地出了集市。坐在騾背上,永昶的視野平地多出了往昔不曾見識的景致。遠處的山變得更矮;樹木也沒以前高了;路上的人更是低得可憐。永昶突然生出一股豪邁的情愫,仿佛自己就是古詩詞裡征戰沙場的將軍,差的隻是腰裡一把寶劍了。

集市人多,永昶怕傷著人,出了集市,估計就沒那麼多了,永昶覺得不讓騾子跑起來似乎屈了大黑騾子的一副好身架。憑良心說,憨柱的眼光確實老道,這不亞於任何一匹大馬的騾子價格竟然比大馬低了許多。憨柱說,對方若不是等著用錢,不是不到萬不得已,斷不舍得賣了出大力的騾子的。

路上人煙漸稀,永昶萌生了遛一遛騾子的衝動。他雙腿一夾,嘴裡喊了嘚駕,未曾想乍一加速,騾子的衝勁差點把永昶晃下來。永昶嚇了一跳,拽緊韁繩,趕忙穩住身形,不曾想騾子卻停了下來。永昶一愣,隨即醒悟過來,自己的操作不規範,騾子把他的拽緊韁繩當作停止的號令了。於是,他再次一夾腿,喊了聲嘚駕,大黑子騾子就噠噠噠跑了起來。

陽光白得耀眼,走在路上感覺不到冷,騎在騾背上,風一吹,那股寒意就像淩厲的指甲,掐得耳朵生疼。曠野茫茫,積雪還未融儘,遠山像一幅單薄的水墨畫,不遠處河底露出的樹枝像人的手胡亂伸在空中。騎在騾背上,永昶平地生出一股天地悠悠的蒼茫感。

平常需要小半個時辰的路程在騾子的蹄下快速縮短,永昶還沒感覺到暢快,村子已在眼前。村頭,郭修謀家高大的五間青磚的瓦房鶴舞雞群般矗立在一排茅草房前。永昶一勒韁繩,嘴裡喊了一聲籲,大黑騾子很聽話地站住了。永昶很滿意大黑騾子的表現,又一抖韁繩,騾子會意地邁動四蹄,慢慢走了起來。

初八開市,郭修謀卻勒令郭五呆在家裡,這點令郭五很是鬱悶。郭修謀眼一瞪,你不生意不買賣的,你去集上乾嘛,在家呆著,你大舅年年初八趕集走咱這,家裡沒人不行。郭五嘟囔,俺娘不是在家麼。郭修謀眼又一瞪,下集你再去,你那點小心眼我不知道?說完,郭修謀夾著著個布包出門了。

百無聊賴,郭五搬了凳子靠在門口曬太陽,順便還能看到過往的行人。這就是靠在村頭的好處。孬處也有,不好防馬子。不過,因為地處黃方山套,少有馬子光顧。大批的馬子不屑來,小股的馬子不敢來,多年來,黃方山套幾乎成了山南地區的太平島。遇到賤年,還有山外的人來此討飯、避難。

遠遠地,郭五看到一匹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往這邊走來,心裡還想著,這是誰家的客呢,待走近了,才看清是苗家的永昶,更看清了那是一匹毛發油亮的大黑騾子。郭五有些納悶,永昶放著自家的大馬不騎,弄一頭騾子騎,有啥意思。就問,才知道這是永昶家新買的騾子,剛從集上回來。

郭五打著眼罩看了看永昶胯下的騾子,衝永昶說,你下來,我騎試試,我還沒騎過騾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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