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的命令像鞭子一樣抽在泥濘的空氣裡。
圍觀的五班新兵們精神一振,疲憊的眼神裡瞬間燃起了複雜的情緒——
有好奇,有期待,更有一絲“想看神仙打架”的興奮。
邱磊捅了捅身邊的張天天,壓低聲音:“看好了,這才是咱班的大殺器。”
林白和張廣智沒有絲毫猶豫,甩掉臉上滑落的泥水,迅速在兩列鐵絲網的起點站定。
雨水洗刷過的空氣帶著絲絲涼意,但兩人站得筆直,目光銳利,仿佛兩柄即將出鞘的利刃。
班長張維滿意地眯了眯眼,大手一揮:“都給我睜大眼睛瞧著!圍著鐵絲網兩邊,好好看看什麼叫標準!什麼叫速度!彆整天跟泥地裡打滾的豬似的!”
所有目光,帶著敬畏、羨慕和不甘,齊刷刷地聚焦在這兩個公認的“天之驕子”身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泥漿滴落的聲音。
“準備——開始!”張維的吼聲炸響。
幾乎在聲音落下的瞬間,兩道身影沒有絲毫遲滯,如同融入地麵的獵豹,乾淨利落地砸進泥濘!
沒有護膝護肘的緩衝,隻有血肉之軀與冰冷、濕滑、尖銳地麵的殘酷較量!
這才是“人皮”與“地皮”最原始的碰撞!
“嘶…”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隻見兩人動作迅捷得令人眼花繚亂:
林白的動作宛如精密機器,每一次手扒都帶著破開泥漿的力度,腳尖蹬地爆發力十足,整個腹部緊貼地麵驅動前行,衣服掠過之處,竟真能將淺水坑的水瞬間吸走大半!
他像一柄貼著地麵疾刺的銀色長槍,速度快得甚至產生了殘影。
側姿匍匐轉換時,左膝蓋精準地連接左胳膊肘,腳跟瞬間找向臀部,腰腹核心力量展現得淋漓儘致。
張廣智則帶著一股悍勇的狠勁,速度絲毫不落下風,甚至為了追求極致的低姿,鼻子幾乎蹭到了泥地!
但他高高舉起的右手,那杆鋼槍的槍管和槍機部位,竟奇跡般地沒有沾染半點汙泥,牢牢保持著乾燥!
他的動作大開大合,卻異常高效,每一次發力都帶著泥土飛濺的弧線。
兩人顯然都有深厚的拳腳功底,在濕滑的泥潭中依舊能維持驚人的平衡和協調性。
膝蓋與胳膊肘在泥濘中快速交替支撐、推進,側頭看樁位的動作精準而迅速,沒有絲毫多餘晃動。
林白的手肘撐地、右腿緊隨其後的跟進動作行雲流水,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細節;
張廣智在低姿匍匐時,整個身體幾乎化作一道低伏的泥線,貼著冰冷的鐵絲網底端疾躥!
“臥槽……”不知是誰低低地爆了句粗口。
“這特麼……是人嗎?”李寧看得目瞪口呆。
“怎麼能這麼快啊!”張天天手扶著頭盔難以置信的嘟囔著。
“這泥馬這兩人身上裝著馬達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圓,心臟被那兩道撕裂泥濘的身影緊緊攥住。
這已不是訓練,而是教科書級彆的極限演示!
是血肉之軀對抗冰冷裝備與泥濘地獄的完美交響!
“唰!唰!”幾乎不分先後,兩道泥猴子般的身影從鐵絲網末端閃電般鑽出!
沒有任何停頓,借著前衝的慣性,幾步助跑,身體猛地壓低,一個漂亮的滑鏟衝過終點線的泥水,緊接著頭部猛地一側,“啪”地一聲,標準的臥倒姿勢瞬間完成!
“好!!!”短暫的死寂後,震耳欲聾的喝彩和掌聲如同火山般爆發出來!
所有新兵,包括剛才還被班長罵得狗血淋頭的那些人,都發自內心地用力拍著手掌,臉上寫滿了由衷的敬佩與震撼。
這聲“好”,吼出了他們對強者的認同,也吼出了心中憋著的那股不服輸的勁兒。
張維緊繃了一下午的“老驢臉”終於徹底舒展開來,嘴角罕見地勾起一個明顯的弧度,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讚許:
“林白——12秒39!
張廣智——13秒06!
不錯!這才是老子的兵!”
“媽的,終於有兩個能讓班長滿意的了!”邱磊長長舒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泥,“這張老驢臉總算有點笑模樣了……”
“嘶……”旁邊的張天天卻倒抽一口涼氣,臉色發白。
他艱難地扭動了一下身體,邱磊這才發現他後背濕透的作訓服被劃開了一道足有十厘米的大口子,邊緣的布料被泥水染得烏黑,底下滲出的點點血珠在白天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靠!兄弟,你早說啊!真牛逼,忍到現在?!”旁邊的王強驚呼出聲,連忙舉手:“報告班長!張天天後背劃傷了!”
張維臉上的笑意未減,似乎早有預料,變戲法似的從旁邊拎出一個軍綠色的急救箱:“早看到了!彆大驚小怪的!現在原地兩兩一組,互相敷藥!
碘伏紗布都在裡頭,動作麻利點,十分鐘後集合——接著練!”
“是……”雖然聲音還是有氣無力,但相比之前的絕望,多了一絲“反正有人墊背”的微妙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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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們互相攙扶著,齜牙咧嘴地走向場邊稍微乾爽點的地方。
就在這短暫的喘息時刻,一直沉默擦拭手臂的李寧,目光無意間掃過蹲在他旁邊的孫二滿,突然“噗嗤”一聲,沒憋住笑了出來。
孫二滿正艱難地試圖扭著身子看自己同樣火辣辣的後腰,被李寧的笑聲嚇了一跳,沒好氣地問:“李寧,你被班長訓傻啦?笑啥玩意兒?”
李寧憋得肩膀直抖,手指顫巍巍地指向孫二滿的臀部:“二……二滿啊,你……你要不要去換條褲子啊?這……這有點過於通風了啊!”
這一嗓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幾十道視線齊刷刷聚焦在孫二滿的臀部。
隻見他那條本就滿是泥漿的作訓褲,臀部的布料赫然被鐵絲劃開了一個巨大的、極其不雅觀的三角形豁口!
沾滿泥巴的布料可憐地耷拉著,裡麵那條洗得發白的軍綠色內褲清晰可見。
更“點睛”的是,他那白花花的大腚上,還點綴著幾個小小的、滲血的劃痕,簡直慘不忍睹。
“轟!”短暫的寂靜後,訓練場邊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哄笑聲。
孫二滿的臉“騰”地一下紅得像煮熟的蝦米,他手忙腳亂地想捂住後麵,卻越捂越滑稽。
他哭喪著臉,帶著濃重的鄉音,委屈巴巴地看向班長張維:“班……班長!班長俺不能這樣露著啊!您就讓俺回宿舍換一身吧!要不然……要不然俺沒臉見人了啊班長!”
張維踱步過來,饒有興致地欣賞了一下孫二滿的“風光”,嘴角勾起一個自信又充滿“惡意”的笑容:“換什麼換?啊?一會兒還接著爬鐵絲網呢!你現在換一身乾淨的,爬一圈下來,不照樣扯一身?
難道你想明天光著腚給老子訓練?那也挺好,清涼!”
孫二滿急得快哭了:“班長!班長俺求您了,你看他們都笑話俺了!……”
張維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放心,孫二滿同誌。”
他不懷好意的看著訓練場上的所有新兵,“光讓你一個人不好意思,那是班長的失職。我這人,講究一個公平公正——雨露均沾。
待會兒,我保證,你們一個都跑不掉,笑話你的這幫人誰衣服褲子要是沒有口子,算我輸!”
“……”剛才還笑得前仰後合、大牙花子都晾在外麵的新兵們,笑聲戛然而止。
笑容僵在臉上,瞬間化為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看著班長那熟悉的、帶著“魔性”的微笑,所有人心裡都冒出了同一個念頭:
媽的,班長這一笑,生死難料啊!
張維不再理會石化的眾人,轉向林白和張廣智,示意他們歸隊休息。
張廣智一邊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腕,一邊走到林白身邊。
林白的目光落在他那隻幾乎整個手背都呈現青紫色的右手上。
“沒事兒,”張廣智不甚在意地咧開嘴,露出沾著泥點的白牙,大方地把手伸到林白麵前晃了晃。
那手背腫脹著,皮膚下的淤血在泥水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猙獰。
“為了保住槍麵,不讓泥巴糊進去,隻能拿這兒硬磕地麵了。看著嚇人,其實就是腫了點,皮沒破,小事兒!”
“在所難免的,下次注意點,注意著力點,不要傷到骨頭。”林白點點頭,視線從那隻傷痕累累的手移到同樣沾滿泥漿、沉重冰冷的槍身上。“我這個槍還沒有達到班長的要求,要向你學習!”
張廣智呲個大牙笑了笑:“那你看看,哥是誰啊,全身都是閃光點,布靈布靈的!”
“嗬!是是是”林白敷衍著附和到,找到應急箱裡的雲南白藥就給張廣智的手背噴了幾下。
十分鐘後,張維班長下令,繼續!
掉皮掉肉不掉隊,輕傷不下火線。
這從來都不是掛在牆上的口號,而是此刻流淌在新兵們血管裡的信念,
是砸進泥濘裡的每一次支撐,是咬著牙也要向前爬行的每一次掙紮。
沒有人會對著身上的傷痛哀嚎。
七斤重的鋼槍,沉甸甸的灌滿水的水壺,厚重的防彈頭盔,再加上戰術背心彈藥袋……總計三十多斤的裝備像一個冰冷的龜殼,
死死壓在汗濕泥濘的脊背上,每一次匍匐,都是在與冰冷濕滑的大地進行一場沉默而艱苦的博弈。
鋒利的鐵絲,每一次不經意的剮蹭,都能輕易劃開薄薄的作訓服,在皮膚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瞬間讓人眼前發黑,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