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諒解書時,蘇依依的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方雨彤那雙寫滿急切的眼睛透過玻璃盯著她,像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但蘇依依自始至終沒再抬眼,簽完最後一個字,將紙推向警察,轉身就走。
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利落,一步都沒有回頭——她是真的一秒鐘都不想再看見那張臉。
走出審訊樓,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蘇依依抬手擋了擋,心裡卻像壓著塊石頭。
整治方雨彤不過是插曲,當務之急是把蘇橙從派出所撈出來。她轉頭對玲子揮了揮手:“這邊的事麻煩你多盯兩天,有情況隨時打給我。”
“放心去吧,保證給你盯得死死的。”玲子拍著胸脯,又衝季玄擠了擠眼,“看好我們家依依啊。”
季玄笑著應下,替蘇依依拉開車門。車裡的冷氣很足,吹散了幾分午後的燥熱。
蕭珩坐在副駕,正對著手機低聲說著什麼,見他們上車,立刻轉過身來:“季總,蘇小姐,我剛聯係了餘所長,他說正在趕回派出所的路上,讓我們直接過去就行。”
“有餘所在,至少不會讓蘇橙受委屈。”季玄握住蘇依依微涼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語氣裡帶著安撫的意味。
車子平穩地駛在馬路上,車窗外的霓虹燈次第亮起,把城市的夜景切割成一塊一塊流動的光斑。
蘇依依靠在車窗上,玻璃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最近這陣子像上了發條,從沈文出事到方雨彤買凶,神經一直緊繃著,倒很久沒像這樣安安靜靜地看過夜景了。
“我和蘇橙,其實不是一起長大的,說起來,我們認識的時間還不長。”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份難得的安靜。
以前她從不跟人講這些私事,總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地雞毛,沒人會真的在意彆人的故事。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麵對季玄,她總忍不住想把心裡那些藏了很久的話掏出來。
季玄沒有說話,隻是側過頭,目光溫和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爸媽離婚早,在我記事兒的時候就分開了。”蘇依依的視線落在窗外掠過的街景上,語氣淡淡的,“對我媽幾乎沒什麼印象,更談不上什麼感情。可血緣這東西就是很奇怪,第一次見到蘇橙的時候,明明是完全陌生的麵孔,卻覺得莫名的熟悉。”
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包帶:“後來才知道,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說實話,那時候還挺欣喜的——我爸走了之後,我總覺得在這世上孤零零的,沒想到還有個親人。”
說到這兒,她抬起頭,眼睛裡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帶著點不確定地看向季玄:“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他畢竟是我媽在外麵生的孩子,按說我該介意的,可我卻真心喜歡這個弟弟。有時候甚至會想,我是不是有點背叛我爸了?”
季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掌心的溫度透過發絲傳過來,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彆這麼想。”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爸要是還在,肯定也希望你能有個伴兒。上一代的恩怨是他們的事,犯不著讓你們小輩來承擔,更不該搞什麼‘世襲製’。”
“世襲製”三個字說得一本正經,反倒把蘇依依逗笑了。她“噗嗤”一聲笑出來,眼角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在窗外霓虹燈的映照下,像碎掉的星星,閃著晶瑩的光。
“蘇橙這孩子,其實挺不容易的。”她吸了吸鼻子,語氣裡多了幾分心疼,“他一個人在海島上生活了那麼久,性子單純得很。最難得的是,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卻從來沒主動來打擾過我。”
“我們第一次見麵純屬偶然,後來他鼓起勇氣跟我相認,也從來沒提過任何要求,更沒覬覦過我的錢。”蘇依依說得很直白,在這世道,一個不貪財的親戚,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信任了。
季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說的對,不過,等我們結婚了,蘇橙怕是要麵臨更嚴峻的考驗了。”
蘇依依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到時候我們倆強強聯合,資產不得翻著倍地漲?”季玄挑眉,語氣裡帶著玩笑的意味,“他要是能經得住這種誘惑,那才是真的靠得住。”
前排的喬恩“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趕緊捂住嘴,肩膀卻還在一抽一抽的。她偷偷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後座,見季玄正溫柔地看著蘇依依,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這總裁姐夫,不僅有錢有顏,還這麼會哄人,依依姐這次真是撿到寶了。
車子很快抵達派出所門口。剛下車,晚風吹來帶著點涼意,蘇依依卻莫名覺得手心發燙,心跳也快了幾拍。剛才對付方雨彤的時候,她腦子裡隻有算計和冷靜,可一想到馬上要見到蘇橙,整個人就控製不住地緊張起來,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蕭珩已經提前聯係了餘所長,沒過幾分鐘,就見餘所長從裡麵快步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警服,眉頭緊鎖,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神色有些嚴肅。
“餘所。”蘇依依趕緊迎上去,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我們能進去見見蘇橙嗎?”
餘所長搖了搖頭,語氣很是公事公辦:“按規定來說,現在除了律師,其他人是不能見的。”
蘇依依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她知道蕭珩有律師資格證,可自己是無論如何都進不去的。喬恩也急了,往前湊了湊:“餘所,就幾分鐘也行啊,我們就想確認一下他現在怎麼樣了。”
餘所長卻像是沒聽見似的,環視了一圈四周,忽然壓低聲音咳嗽了兩聲,含糊道:“不過嘛……律所帶實習生也是常有的事,對吧?我這邊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不等他們反應,轉身就往辦公樓裡走,腳步還挺快。
“誒?他這是什麼意思啊?”喬恩急得直跺腳,伸手就要去攔,卻被蘇依依一把拉住了衣角。
“彆追。”蘇依依對著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道,“餘所說了,‘不違法,但也不合規’,這種事,你越是追問,他越是不能承認。”
喬恩還是沒明白,一臉茫然地看著她:“那怎麼辦啊?見不到蘇橙,我們怎麼知道裡麵的情況?怎麼找證據幫他翻案啊?”
“笨。”季玄在一旁低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沒聽過那句九字口訣嗎?‘他不問,你不說,就沒事’。”
喬恩這才恍然大悟,眼睛一亮:“哦!我懂了!”
蕭珩很快就辦好了手續,拿著律師證走到拘留室門口。守在門口的警察檢查了證件,又看了看跟在後麵的蘇依依,眉頭皺了皺。蕭珩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個眼神,淡淡道:“這是我們律所的實習生,跟著來學習一下流程。”
那警察看了看蕭珩的律師證,又瞥了眼蘇依依,沒再多問。一個打著哈欠說“我去眯會兒”,另一個摸了摸肚子說“肚子不舒服,去趟洗手間”,不一會兒就都散開了。
拘留室的門被推開時,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響。蘇依依剛走進去,就看見縮在角落裡的蘇橙。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有些沒洗乾淨的汙漬,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起來憔悴得厲害。
大概是好幾天沒睡好覺,他的眼下泛著濃重的青黑,眼神也有些渙散,完全沒了之前在海島時的神采。
聽到開門聲,蘇橙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整個人條件反射般猛地向後縮了縮,雙手緊緊抱著膝蓋,一副戒備又驚恐的樣子。
蘇依依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放輕腳步走過去,聲音溫柔得像怕驚擾了他:“蘇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