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何維走出技術科辦公室的時候,劉總工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幾十年的權威,從昨天開始,就已經徹底結束了。
但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是,心中除了失落,竟然還有一絲如釋重負。
他看著桌上那張畫了一半的圖紙,那上麵蘊含的才華和智慧,讓他這個搞了一輩子技術的人,從心底裡感到了一種顫栗和敬畏。
也許,跟著這個年輕人,真的能乾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來。
“都彆愣著了!”劉總工挺直了腰杆,像是找回了一點總工程師的威嚴,對著還在發呆的王振和其他組員說道,“任務都聽清楚了!王振,你負責把圖紙補完!老張,你負責材料力學的校核!小李,你計算一下新的熱平衡參數!三天之內,必須拿出最終方案!”
他的聲音,第一次為何維的計劃,發出了不容置疑的指令。
說完,他拿起那份需要采購特殊材料的申請報告,戴上帽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辦公室。
這是他作為組員的第一個任務,也是何維交給他的一個巨大的難題。
他必須完成。
劉總工先是去了生產科,找科長蓋了章,證明這項技術革新是生產所需。
然後,他又去了主管財務的副廠長那裡,簽字批準了預算。
這兩個環節都很順利,何維現在是廠裡的紅人,沒人會在這上麵使絆子。
但當他拿著這份彙集了各方簽名的報告,走進采購科辦公室的時候,真正的困難來了。
采購科科長錢萬裡,是一個五十多歲,長得胖乎乎,見人就笑的“老油條”。
他在這個位置上乾了快二十年,練就了一身“打太極”的絕活。
不點頭,不搖頭,不拍板,不擔責。
他笑眯眯地接過劉總工的報告,看了一眼,就把報告放在了桌上。
“哎呀,是劉總工啊,稀客稀客!”錢萬裡熱情地給劉總工遞上一根煙,“怎麼?咱們廠又要搞什麼大動作了?”
“老錢,我沒時間跟你開玩笑。”劉總工急切地說,“這份報告上的兩種材料,‘38鉻鉬鋁合金鋼’和‘型圓錐滾子軸承’,技術攻關小組急等著用。孫廠長特批的,三天之內必須到位。”
錢萬裡聽完,臉上的笑容不變,隻是拿起報告,又看了一遍,然後慢悠悠地說道:“劉總工啊,你的心情我理解。孫廠長的指示,我們肯定是要堅決執行的。但是嘛……這事,難辦啊。”
他用手指點了點那兩種材料的名字。
“38鉻鉬鋁,這可是高級合金鋼,專門用於製造飛機起落架和高壓容器的。這東西屬於國家計劃內的調撥物資,每個廠的配額都是有定數的。我們廠今年的配額,上半年就用完了。現在想要,得寫申請報到市物資局,市裡再報到省裡,一層一層審批下來,沒個一兩個月,根本不可能。”
他又指了指那個軸承型號。
“至於這個‘’,我查了一下我們采購目錄,根本就沒這個型號。這……怕不是進口貨吧?”錢科長一臉為難地看著劉總工,“劉總工,你也是知道規矩的。采購進口設備和零件,那得通過外貿公司,需要外彙指標。這個指標,彆說我們廠,就是市裡一年都分不到幾個。這事……更是難如登天啊。”
劉總工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錢萬裡說的都是事實。
在1982年,想在三天之內,通過正規渠道搞到這兩種東西,無異於癡人說夢。
“老錢,這是孫廠長親自下的死命令!是咱們廠技術革新的頭等大事!你無論如何都得想想辦法!”劉總工幾乎是在求他。
錢萬裡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麵的茶葉末,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辦法嘛,也不是沒有。”他沉吟道,“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嘛。咱們可以寫個加急報告,就說這個技術革新項目,有軍方背景。我呢,再拿到市裡,去找找我的老同學,看能不能從哪個兄弟單位的倉庫裡,給咱們‘調劑’一點出來。不過……這個過程,你也知道,人情來往,打點關係,都需要時間。三天,肯定是不夠的。”
錢萬裡把皮球,又巧妙地踢了回來。
劉總工從采購科出來的時候,心情無比沉重。
他感覺自己像撞在了一堵由“規矩”和“流程”砌成的,密不透風的牆上。
而就在劉總工為了材料四處碰壁的時候,何維卻沒有待在辦公室裡。
他把攻關小組的具體工作,全部交給了劉總工和王振他們。
而他自己,則一個人,戴著那副黑框眼鏡,走進了紅星廠那個巨大無比,像個迷宮一樣的總倉庫。
這裡是紅星廠的“血液庫”,堆放著從全國各地調撥來的各種原材料、半成品和標準件。
倉庫主任認識這個廠裡的新貴,對他十分客氣,任由他一個人在貨架之間穿行。
何維緩緩地走著,他的眼睛並沒有看那些堆積如山的貨物。
他的視野中,【啟示】ai正在對整個倉庫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數據審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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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掃描倉庫a區……檢測到大量“45號鋼”積壓超過三年,已出現輕度鏽蝕。庫存管理混亂。】
【正在掃描b區……發現型號為‘7215’的向心球軸承庫存5000套,但近五年平均年消耗僅300套。資金嚴重占用,資源巨大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