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那根肉香撲鼻的烤羊排，咬了一口。
外皮是焦脆的，帶著一絲煙火的苦澀，而裡麵，是酥軟的頂級羊肉。
這種簡單而又純粹的人間煙火氣，讓他那顆總是被龐雜數據和冷酷邏輯占據的大腦，得到了徹底的放鬆。
“還記得嗎？”林秋宜看著篝火，輕聲說道，“很多年前，我爸爸托他的老戰友找到你，托你的關係，讓我進了紅星廠。進廠那天，我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白色的確良襯衫，還配了一條藍色的長褲，紮個馬尾，激動地走進紅星廠的大門。轉眼，我就跟著你滿世界地跑，簡直像在夢裡一樣。”
何維笑了。
他當然記得。
那段歲月，在他的記憶裡，遙遠得像另一個紀元的故事。
但林秋宜一提，那些畫麵，又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時候，你天天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外套。”林秋宜的嘴角，也帶著笑意，“臉上總是沾著油汙，但你的眼睛，比現在這堆篝火，還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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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亮了嗎？”何維看著她，笑著問道。
林秋宜搖了搖頭，她將目光從篝火移到了何維的眼睛上。
“現在，你的眼睛太深了。”她輕聲說，“深得，讓人看不透。有時候，我會害怕。”
何維沉默了。
他知道林秋宜說的是什麼。
他一手締造了這個龐大的商業與科技巨艦，他幾乎已經站在了世界之巔。
但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個，越來越不像“人”的一個符號。
一個由絕對理性和精準計算構成的，冰冷的先知。
他習慣了俯瞰眾生，卻快要忘了，做一粒塵埃的滋味。
他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林秋宜的手。
她的手很涼，他用自己那帶著篝火溫度的手掌，將它包裹住。
“我還在。”他說道。
三個字，很簡單，卻又無比沉重。
是對她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一次提醒。
夜色，越來越深。
遠處的峽穀，已經徹底融入了一片深邃的，天鵝絨般的黑暗。
頭頂的銀河，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璀璨。
不遠處，另一撥同樣在這裡露營的遊客也點起了他們的篝火，看樣子像是幾個結伴出遊的美國大學生。
一陣陣混雜著吉他聲、笑鬨聲和啤酒開罐聲的喧囂，順著晚風，斷斷續續地飄了過來。
這種充滿了青春荷爾蒙的、無憂無慮的嘈雜，反而讓何維感受到更加真實的世界。
“嘿，查理！看我找到了什麼！”
一個年輕的男孩，從他那巨大的旅行背包裡，翻出了一台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銀灰色的任天堂gaeboyadvance遊戲機。
“喔！老兄！你還留著這個古董？”另一個聲音帶著醉意地大喊，“快看看裡麵是什麼遊戲！”
那個叫查理的男孩，按下了開機鍵。
一陣由8bit音樂組成的開機聲響起，屏幕亮起，映照著男孩那興奮的臉。
“是《英雄無敵》！上帝啊，是nc在gbc上移植的那個版本！我哥哥的收藏！”
“《英雄無敵》？哦，那個遊戲我記得。大天使，黑龍，還有泰坦！”
“是啊！我上中學的時候，可以和我的朋友們玩上一整個通宵！太懷念了！”
“可惜啊！”另一個略顯傷感的聲音插了進來，“我聽說，開發它的那家公司，叫3do還是什麼的，上個月剛剛破產了。好像再也不會有續作了。”
“hat？真的假的？太遺憾了！我還想著什麼時候能玩到第四代呢！”
“誰知道呢，夥計。也許這就是人生吧。就像我們，明年畢業，就再也沒法像現在這樣，一起看星星了。”
幾個年輕人的對話聲，漸漸低了下去，被另一陣喧鬨的笑聲所取代。
他們可能明天就會忘記今晚的這段閒聊。
但那幾個零碎的單詞，【英雄無敵】，【3do】，【破產】……
像一把生鏽的，卻又無比精準的鑰匙，毫無征兆地打開了何維那塵封已久的前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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