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樓大堂和二樓包間的賓客們正為眼前前所未見的杜家村美味所傾倒，吃得滿嘴流油、嘖嘖稱奇，筷箸交錯間儘是讚歎之聲時，杜遠覺得時機已然成熟。
他立於三樓欄杆旁，俯瞰下方盛景，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隨即氣沉丹田，朗聲開口。其聲清越，竟似蓋過了堂內的喧囂，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諸位貴客！今日‘金穀豐登樓’開業，賓朋滿座，蓬蓽生輝！為酬謝諸位厚愛，本店特備上獨家秘釀，請諸位共品，聊表寸心！”
話音甫落，後堂簾幕掀起，一股更濃鬱、更奇異的香氣先於人影飄散出來。隻見數十名膀大腰圓、統一著裝的精壯夥計，兩人一組，步履沉穩地抬著一壇壇用紅布泥封的陶罐魚貫而出。
那陶罐形製古拙厚重，每一壇都透著沉甸甸的分量。最引人注目的是壇身上貼著的碩大紅色酒標，上麵以濃墨重彩書寫著四個龍飛鳳舞、遒勁霸氣的大字——“金穀豐酌”！
“哦？還有贈酒？”
“金穀豐酌？何等佳釀，竟從未聽聞？”
“看這抬酒的架勢，便知非同凡響啊！”
在一樓和二樓賓客好奇與期待的目光聚焦下，夥計們訓練有素地開始分發。並非整壇相贈，而是每桌奉上一個造型彆致、溫潤如玉的白瓷小酒壺，壺身不過巴掌大小，卻極顯精巧。
夥計一邊動作麻利地分置，一邊嗓音洪亮地報幕：“貴客臨門，東家特贈本店秘釀‘金穀豐酌’半斤，請各位貴客品嘗！”
緊接著，又不忘提高聲調，仿佛不經意地補充一句，卻足以讓全場聽清：“此酒性極烈，乃取五穀精華，百斤僅得數斤，世間罕有，請各位客官務必慢飲細品。日後若想再飲，需至西市‘金穀’鋪麵排隊購買，售價——五貫錢一斤！”
“五貫一斤？!！”霎時間，驚呼聲、抽氣聲、杯盤輕撞聲此起彼伏，彙成一片難以置信的聲浪。這個價格宛若一塊巨石投入平靜湖麵，驚起千層浪！
方才還因免費品嘗而欣喜的食客們，瞬間覺得眼前這不過半斤的小酒壺變得重若千鈞，仿佛捧著的不是酒，而是灼熱的金子。
有性急的賓客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拔開那緊塞的壺塞。頓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極其醇烈霸道、濃鬱到近乎實質的酒香，如同掙脫囚籠的猛獸，轟然爆發開來，瞬間以無可匹敵的姿態吞噬了大堂內所有菜肴的香氣，蠻橫地鑽入每個人的鼻腔，直衝頂門！
“老天爺！這…這是何等酒香？！竟如此凶烈醇厚！”
“某家自詡嘗遍天下美酒，竟從未聞過如此驚心動魄之香！”
“聞之欲醉！僅聞其香，便已覺醺然……”
待那清澈透亮、微泛琥珀光澤、毫無半分渾濁的酒液被小心翼翼地傾入杯中時，更是引來一片驚歎。酒液稠滑，掛壁留痕，在燈燭映照下流光溢彩，與尋常濁酒判若雲泥。
得到贈酒的人，無論身份高低，此刻都下意識地收斂了方才大快朵頤的豪放，變得無比珍重起來。無人再敢牛飲海喝，皆是屏息凝神，如同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極其鄭重地捧起那小小的酒杯。先是閉目深深吸氣，讓那霸道凜冽的香氣洗滌肺腑，然後才萬分謹慎地抿上一小口。
辛辣！熾熱！如一團火線滾入喉中！隨即是爆炸般的醇厚甘冽和複雜層次感！強烈的衝擊力過後，一股暖融融的熱意自丹田升騰，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通體舒泰。
那驚人的後勁和綿長不絕的回甘，讓所有初次品嘗的人無不瞠目結舌，半晌才從那極致的感官衝擊中回過神來，長長呼出一口帶著濃鬱酒香的熱氣，臉上儘是震撼與迷醉交織的複雜神情。
“烈！真他娘的烈！夠勁！”
“瓊漿玉液！這才是真正的瓊漿玉液啊！往日所飲，簡直是潲水！”
“五貫一斤…嘶…貴得割肉！可…可這滋味，真他娘的值這個價！”
“舍不得，真舍不得大口喝……得一滴一滴品……”
一時間，一樓二樓的氣氛變得奇異而沉浸。喧鬨之聲驟減，人們都沉醉在這烈酒帶來的強烈震撼中，交談變成了竊竊私語，每一口都吃得格外珍惜，每一次舉杯都顯得莊重無比。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酒香和一種共享某種極致秘密的微妙氛圍。
而與此同時，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剩下的數十壇、總計整整一百斤的“金穀豐酌”，被夥計們一壇一壇，穩當地、幾乎是帶著某種炫耀意味地，全部抬上了象征著最高尊榮的三樓。
當那貼滿醒目紅標的酒壇被逐一搬進奢華的三樓包廂，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放置在華麗的波斯地毯上時，饒是見慣奇珍異寶、曆經大風大浪的李世民與幾位心腹重臣，也不由得為之愣怔，目光被牢牢吸引。
程咬金性子最是火爆急躁，喉頭早已滾動多次。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抓起最近的一壇，指節發力，“啵”一聲便輕易拍開了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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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那本就隱隱可聞的霸道酒香如同決堤洪水般洶湧而出，瞬間充盈了整個空間，將包廂內原有的檀香、菜香儘數壓倒、吞噬！
他湊近壇口深深一吸，一雙虎目頓時瞪得滾圓，虯髯幾乎根根豎起，聲如洪鐘般吼道：“直娘賊！好生霸道的酒氣！杜小子，你這弄出來的是酒還是燒刀子火？！”
杜如晦則小心翼翼地接過夥計奉上的酒杯，對著燈光細看那清澈如山泉、卻又能掛杯如油的酒液，臉上滿是不可思議：“酒色竟能清冽至此？晶瑩剔透，毫無渣滓，這…這遠超宮中禦釀的‘玉液瓊漿’！”
房玄齡已是細細品咂了一小口，那烈酒入喉，先是灼熱，旋即化作一股醇厚暖流，讓他不由得長長舒了一口氣，眼中精光閃爍，看向杜遠的目光帶著驚歎與一絲“埋怨”：“杜縣子啊杜縣子，有此等驚世仙釀，你竟能藏得如此之深，直到今日才肯示人？這般藏私，可真真是不厚道啊！”
長孫無忌亦是從最初的震驚中恢複，搖頭輕笑，語氣中帶著熟稔的調侃：“好你個杜遠，瞞天過海的本事見長。去歲在你村中盤桓多時，竟被你瞞得滴水不漏，未曾得見半分蹤影。該罰，該罰！”
就連一向麵容嚴肅、不重口腹之欲的魏征，在眾人的感染下淺嘗了一口後，那極其強烈的酒勁和純粹無比、毫無雜質的口感，也讓他古井無波的臉上出現了清晰的震動，他盯著杯中殘餘的清澈液體，半晌才道：“此酒……力道剛猛純粹，回味綿長，迥異於世間所有醪糟。杜縣子，確是你藏私了。”這話從他口中說出，已是極高的評價。
李世民看著眼前這堆成小山的酒壇，再看看身邊幾位重臣又是震驚又是“聲討”的模樣，不由得心花怒放，放聲大笑，指著杜遠道：“好小子！朕原以為你那筒車、新糧便是驚喜之極，沒想到你還藏著這等壓箱底的寶貝！
五貫一斤？嗯！以此酒之烈、之醇、之清、之香，天下獨此一份，朕看，定這個價，非但不是漫天要價，簡直是童叟無欺！今日朕與諸位愛卿，還有這十五位義商功臣，定要不醉不歸，好好品鑒一番你這‘金穀豐酌’！”
那十五位義商家主，早已被這接連不斷的衝擊弄得目眩神迷，如在雲端。先是蒙天恩受邀三樓，品嘗到前所未有之佳肴，得以麵聖；此刻又親眼目睹帝國最頂層的幾位巨頭竟與這位年輕的縣子如此隨意笑鬨，言語間滿是親近乃至一絲被“欺瞞”後的玩笑般的“責難”。
這種氛圍，絕非普通的君臣或上下級關係，分明是極為相熟、關係匪淺之人之間才會有的態度！
他們瞬間徹悟：這位杜縣子，其聖眷之隆、根基之深、與權力核心的距離之近，遠遠超乎他們最初的想象！這“金穀豐登樓”，這“金穀豐酌”烈酒，其背後所蘊含的能量和象征，深不可測！
一時間，十五位義商看向杜遠的眼神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先或許隻是對一位新貴應有的客氣與試探，此刻卻充滿了無比炙熱、決心要緊緊追隨攀附的光芒。
這位年輕的杜縣子，這條突兀出現卻粗壯無比的金大腿，無論如何，也必須、必定要抱緊了！包廂內的氣氛，因這烈酒的登場和權貴們的反應，變得無比熱烈，且充滿了意味深長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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