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的泥腥氣和血火硝煙味被夜風攪在一起,灌入鼻腔,冰冷又嗆人。三人踉蹌著爬上岸邊陡峭的泥坡,癱在枯草叢中,回頭望去,應天府高大的城牆如同一道燃燒的傷疤,橫亙在天地之間,殺聲、哭喊聲、火焰劈啪聲被距離拉扯得模糊,反而更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宏大與殘酷。
逃出來了。暫時。
王老五吐掉嘴裡的泥水,大口喘著粗氣,那條傷腿又開始鑽心地疼。啞童力警惕地巡視著四周黑暗的曠野,斷弩緊緊握在手中。沈墨靠在一棵枯樹上,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傷和臉上的灼痛。月光慘白,照著他血跡斑斑、狼狽不堪的臉,也照著他眼中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凝重。
懷中的混元儀不再滾燙,溫度降了下來,屏幕上的能量指示停留在了一個危險的高位,那六成五的數字像一隻充血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一切。它安靜得出奇,仿佛之前那瘋狂的吞噬和混亂的反擊從未發生過。但這種安靜,反而更讓人不安。那裡麵裝著的,是足以惑亂一城的邪力,還有一個被汙染了的、不知會走向何方的“靈智”。
“先生…咱…咱現在往哪兒去?”王老五啞著嗓子問,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和茫然。應天是出來了,可這普天之下,哪裡還有他們的容身之所?回安順?萬裡之遙,追兵恐怕早已張網以待。
沈墨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從遠處燃燒的城池緩緩收回,落在那寂靜無聲、卻暗藏無數危險的黑暗原野上。燕王那瞬間的迷茫眼神,混元儀冰冷的警告,在他腦中反複回放。
曆史的車輪確實無可阻擋,燕王入主應天已成定局。但…那心蠱的殘留影響呢?姚廣孝費儘心機布下這大局,難道僅僅是為了助燕王奪位?一個被暗中操控、或心底埋藏著瘋狂種子的皇帝,對這片剛剛曆經戰火、百廢待興的土地,意味著什麼?
他想起劉伯溫筆記裡的憂思,想起方孝孺那絕望而剛直的背影。有些事,明知不可為,或許…也不能全然不為。
“我們不能走遠。”沈墨的聲音沙啞卻清晰,“至少,現在不能。”
王老五和啞童力都愣住了,不解地看著他。
“燕王殿下,”沈墨的語氣卻無多少敬意,“他或許並非全然清醒。那心蠱之力,恐有餘毒未清。”
王老五倒吸一口涼氣:“先生,您…您還想…”他指了指皇城方向,後麵的話沒敢說出口。那裡麵現在是龍潭虎穴,進去一趟差點把命都丟了,還能怎樣?
“不是硬碰。”沈墨搖頭,目光落在混元儀上,眼神複雜,“這東西吞了心蠱母體的力量,雖然危險,但或許…也是唯一能‘感知’甚至‘影響’那餘毒的東西。”他說的不確定,這完全是在走鋼絲,一個不慎,就是玩火自焚。
混元儀屏幕忽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跳出一行冷冰冰的字:“逆向淨化推演中…線索不足…需更近距…離…感應目標…”
沈墨心頭一凜,這東西,果然還沒死心!它把燕王當成了下一個“探查目標”!
但這也印證了他的猜測。混元儀與那心蠱之力,現在有了某種詭異的聯係。
就在這時,啞童力忽然發出急促的“嗬嗬”聲,指著左前方不遠處的一片小土坡。月光下,那坡上似乎立著什麼東西,像是一塊斷裂的石碑,半截埋在土裡,露出地麵的部分布滿苔蘚,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在這荒郊野外,出現這麼一塊舊碑,顯得有些突兀。
殘碑與血月悄然浮現。民間向來有“殘碑立野,易聚陰煞”的說法,尤其是在這種戰亂之地、月夜之下,更添幾分不祥。
王老五啐了一口:“呸,真他娘晦氣。”仗打多了的老兵,多少信點這個。
沈墨卻心中微微一動。他示意兩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強撐著走過去查看。走得近了,才發現那石碑並非完全天然斷裂,斷口處似乎有模糊的雕刻痕跡,隻是被風雨侵蝕得厲害,難以辨認。
他蹲下身,用手指抹去石碑表麵的浮土和苔蘚,借著慘白的月光,仔細辨認著那模糊的刻痕。不是文字,而是一些簡陋的、仿佛記錄著某種星象或事件的古老圖案。其中一幅,恰好刻著一輪圓月,而月亮之中,卻點著一個猩紅的點,如同血瞳。
血月懸空,大凶之兆。這碑恐怕是古時某次天象異變後所立,用以警示或記錄。
就在沈墨全神貫注辨認碑文時,他沒注意到,懷中那安靜的混元儀,屏幕上的能量指示微微波動了一下,一絲極其微弱的、汲取自心蠱母體的怨念能量,似乎被這古碑所帶的陰煞氣息和“血月”意象所引動,悄無聲息地逸散出來,如同無形的觸須,輕輕觸碰了一下那石碑。
嗡…
石碑似乎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那刻著的“血月”圖案,在月光下仿佛閃過一瞬詭異的紅芒。
幾乎在同一時刻!
“咻——!”
一支弩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從側麵黑暗的樹林中疾射而出,目標直指蹲在碑前的沈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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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快!太突然!
“先生小心!”王老五的驚呼和啞童力的怒吼同時響起!
沈墨全身寒毛倒豎,生死關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就著蹲姿猛地向旁邊一滾!
嗤!
弩箭幾乎是擦著他的耳畔飛過,狠狠釘在他剛才位置的泥地裡,箭尾兀自顫抖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