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後廚的案板上，躺著三顆灰撲撲的皮蛋，旁邊是塊嫩得能掐出水的豆腐。炎昭舉著把小水果刀，正對著皮蛋發愁——這玩意兒滑溜溜的，切一下滾三滾，活像塊不聽話的肥皂。
“哥，你行不行啊？”炎曜蹲在旁邊，小手托著下巴，看著案板上被切得歪歪扭扭的皮蛋塊，“我覺得應該先把皮蛋蒸一下，說不定就不滑了。”
“胡說！”炎昭把刀往案板上一拍，震得豆腐顫了顫，“食神的秘籍裡寫了，皮蛋要‘冷切’，才能保持q彈！肯定是你選的刀不對——這刀太鈍，像凡間的鈍劍！”
倆娃為了這道“皮蛋豆腐”，已經研究三天了。起因是小胖說，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賣的涼拌皮蛋，腥得能讓人皺眉，他倆拍著胸脯保證：“等著，給你露一手，讓你知道啥叫真正的皮蛋豆腐！”
此刻，炎昭正按自己的“秘籍”操作：皮蛋用線勒成均勻的小塊據說是跟媽媽學的，比用刀切得齊），嫩豆腐用勺子挖成小方塊，放在冰水裡鎮著，說是“這樣能讓豆腐更倔強”。
“醬汁是關鍵！”炎曜舉著個豁口的小碗，裡麵是他調的“秘料”——生抽、醋、香油按321的比例混合，還撒了點碾碎的花生米和蔥花，“我嘗過了，酸中帶鮮，鮮裡帶香，比爸調的少了點澀味。”
炎昭把皮蛋塊和豆腐塊碼在盤子裡，淋上醬汁，最後撒了把香菜碎，拍了拍手：“成了！這叫‘翡翠白玉臥黑龍’，聽著就霸氣！”
正說著，門口的銅鈴響了，小胖背著書包跑進來，鼻子使勁嗅了嗅：“啥味兒啊？香得我肚子都叫了！”
“來了來了！”炎昭端著盤子往外跑，小皮鞋在地上踩出“啪嗒啪嗒”的響，活像捧著寶貝的小信使。
盤子剛放在桌上，周圍的客人就齊刷刷看了過來。靠窗的大叔本來在啃醬肘子，此刻脖子伸得像長頸鹿；鄰桌的阿姨夾著麵條的筷子停在半空，眼睛直勾勾盯著那盤皮蛋豆腐——嫩白的豆腐浸在琥珀色的醬汁裡，灰黑的皮蛋塊裹著紅油，香菜綠得發亮，光看著就讓人咽口水。
“這是啥啊？看著怪好吃的。”大叔忍不住問。
“倆小師傅新研製的皮蛋豆腐！”小胖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好像是他做的。
炎昭剛要請小胖嘗，旁邊突然伸過來好幾雙筷子：“給我們也來一盤！”“看著就爽口，我要兩盤！”
王鐵柱在後廚聽見動靜，端著剛炒好的宮保雞丁出來，看見這陣仗，眉頭皺得像擰成了麻花：“瞎起哄啥？這是孩子瞎拌的，還沒……”
話沒說完，就被李秀蓮拽了拽袖子。她笑著對客人說：“彆急彆急，倆孩子這就再做幾盤！”
小胖終於搶到了第一口，豆腐剛進嘴就“唔”地一聲，眼睛瞪得溜圓：“我的天！這豆腐嫩得像布丁！滑溜溜的，一點都不澀！皮蛋也不腥，醬汁酸酸甜甜的，太好吃了吧！”他吃得飛快，勺子在盤子裡刮得“咯吱”響，活像隻餓壞了的小倉鼠。
王鐵柱站在旁邊，看著小胖那沒出息的樣，忍不住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豆腐的嫩滑、皮蛋的q彈、醬汁的鮮香在嘴裡炸開，他突然愣住了——這味道，居然比他拌的還對味！尤其是那點花生米碎，嚼起來咯吱響，添了層特彆的香。
“咋樣？爸？”炎昭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
王鐵柱沒說話，轉身就往後廚走，背著手，肩膀卻有點抖——他心裡那叫一個不是滋味：這倆小兔崽子，才練了幾天，居然比他這掌勺二十多年的還強？再這麼下去，他這後廚掌勺的位置，怕是要被倆八歲的娃搶了！
李秀蓮看他那憋屈樣，捂著嘴偷笑，湊到他耳邊說：“你看你，跟倆孩子較啥勁？他們厲害，不也是你教的？”
王鐵柱沒吭聲，卻偷偷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口——真香。
這邊炎昭炎曜正忙著給客人拌皮蛋豆腐，炎曜突然皺起眉頭：“哥，我總覺得差點啥。”
“差啥？”炎昭正往盤子裡撒花生米，“客人都說好吃啊。”
“就是說不上來……”炎曜托著下巴，小眉頭皺得像顆沒泡開的茶葉，“好像少了點讓人記一輩子的味兒。”
直到傍晚關店，倆娃還在琢磨這事。炎昭坐在冰箱旁邊，看著裡麵冰鎮的汽水，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他拽著李秀蓮的手喊：“媽！皮蛋豆腐做好以後，放冰箱裡冷藏半小時！冰鎮過的豆腐肯定更滑嫩，醬汁也能浸得更入味！”
王鐵柱剛收拾完灶台，聽見這話，忍不住嗤笑：“胡鬨！涼菜哪有放冰箱的？”
“試試嘛爸！”炎曜拉著他的胳膊晃，“就半小時！不好吃我們就再也不瞎琢磨了！”
王鐵柱被纏得沒辦法，隻好讓他們重新拌了一盤，放進冰箱。半小時後拿出來時，盤子上還結著層薄薄的白霜，醬汁涼絲絲的，看著就清爽。
這次王鐵柱先嘗了一口，剛嚼兩下就愣住了——冰鎮後的豆腐像冰布丁，滑溜溜地鑽進喉嚨，醬汁帶著點涼意，酸得更清透，鮮得更爽口，連皮蛋的腥味都被壓下去了，隻剩下滿口的香。
“咋樣咋樣？”倆娃湊過來。
王鐵柱放下勺子，沒說話，卻轉身往牆上貼的菜單走，拿起筆，在“涼菜”那一欄添了一行字：“冰鎮皮蛋豆腐——小師傅特供”。
李秀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看來以後咱家後廚，得給倆小師傅留個專屬灶台了。”
炎昭炎曜對視一眼，突然一起笑出聲。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冰箱上，好像也在笑——原來最好的味道，不光藏在認真裡，還藏在那點不肯停下的琢磨裡，藏在兩個孩子為了“差一點啥”皺起的小眉頭裡，甚至藏在那台嗡嗡作響的冰箱裡，藏著屬於凡間煙火的，一點點小魔法。
而王鐵柱看著那行新添的菜單，心裡雖然還有點憋屈，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或許，被兒子“搶”了位置，也不是啥壞事。至少這“老灶台”的煙火，能燒得更旺，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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