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爺的拐杖已經三天沒敲過老灶台的門檻了。
李秀蓮往鹵汁裡撒鹽時,總會多撒一把——這是張大爺的習慣,說鹽能吊出鹵味的魂。可今天,那瓶老陳醋還在老地方,瓶底積著的褐色沉澱,像張大爺沒喝完的二鍋頭。
張叔住院了。穿工裝的小夥子紅著眼眶衝進後廚,手裡攥著張泛黃的化驗單,醫生說他胃裡長了東西,得做手術。
老灶台的棚子下突然靜得能聽見鹵汁冒泡的聲音。陳嬸懷裡的孫子不哭了,特警隊長的筷子停在半空,連直播間的彈幕都凝固了。
我要去醫院!炎昭炎耀同時跳起來,手裡的鹵雞爪掉在地上。
王鐵柱往灶膛裡添了塊鬆木,火星子濺出來,映得他眼角發紅:把新鹵的犛牛腱子切了,再帶罐二鍋頭。他從櫃台底下摸出個鐵皮盒,裡麵是張大爺這些年賒賬的白條,這些賬,該結了。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子發酸。張大爺躺在病床上,瘦得像片風乾的臘肉,可看見老灶台的人進來,眼睛還是亮了:我的鹵豬蹄......
炎昭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揭開蓋子,琥珀色的鹵汁裹著腱子肉,香得連護士都探頭進來。張爺爺,這是用邊防鹽鹵的,炎曜往他手裡塞了雙筷子,您嘗嘗。
張大爺咬了一口,眼淚突然砸在床單上:鹹了......他卻笑了,跟我老伴當年做的鹵味一個味兒......
老灶台的鹵味開始生病特供。炎昭炎耀每天放學就往醫院跑,書包裡裝著新鹵的鴿子蛋、軟爛的鹵豆腐。李秀蓮特意做了桂花糖藕,用保溫桶裝著,說甜的能壓藥苦。
最讓人心酸的是張大爺的病房。牆上貼滿了老灶台的外賣單,窗台上擺著陳嬸送的醃豆角,特警隊長把防彈衣鋪在椅子上當坐墊,說張叔坐這個舒坦。
我這把老骨頭,值了。張大爺啃著鹵雞爪,跟臨床的病友炫耀,看見沒?這是邊防戰士送來的鹽,這是特警帶來的二鍋頭......
可病情還是惡化了。醫生把王鐵柱叫到辦公室,說手術風險很大。王鐵柱蹲在樓梯間抽煙,煙圈飄到禁止吸煙的牌子上,突然想起張大爺說過的話:老灶台的鹵汁,熬的是街坊的情分。
咱給張叔熬最後一鍋鹵味吧。王鐵柱回病房時,眼睛紅紅的,就用他帶來的醋,他說那是老伴的陪嫁。
老灶台的後廚罕見地安靜。炎昭炎耀盯著那瓶老陳醋,瓶身上的字已經褪成了淺紅。張爺爺說,這醋是他和奶奶用柿子釀的。炎曜輕輕擰開瓶蓋,酸味混著果香,勾得人眼眶發熱。
王鐵柱往鹵汁裡倒了半瓶醋,湯汁突然冒了個泡,酸味裹著鹵香,在廚房裡轉圈。這是老灶台的最後一味。他往鍋裡扔了塊五花肉,等張叔出院,咱就把這鍋鹵味埋在後院的槐樹下。
手術那天,老灶台的棚子下坐滿了人。陳嬸在給孫子講張大爺的故事,特警隊長教外賣小哥疊千紙鶴,穿工裝的小夥子舉著手機直播:家人們,我們在等張大爺平安歸來。
深夜的病房裡,張大爺突然醒了。他看著守在床邊的王鐵柱,指了指窗台:我的醋瓶......
王鐵柱把醋瓶遞過去,張大爺往嘴裡倒了一滴,笑了:酸得......燒心。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指鬆開,醋瓶掉在地上,褐色的醋汁滲進地板縫,像條蜿蜒的小溪。
老灶台的後院,王鐵柱和孩子們挖了個坑。那鍋用柿子醋熬的鹵味埋在槐樹下,李秀蓮往上麵撒了把邊防鹽:張叔說,鹽能讓味道不散。
三天後,張大爺在睡夢中走了。老灶台的棚子下,每個人的碗裡都多了滴柿子醋。穿工裝的小夥子含著淚說:這鹵味......酸得讓人想笑。
炎昭炎耀在後院的槐樹上係了個空醋瓶。風一吹,瓶子響,像張大爺的拐杖聲。張爺爺把醋瓶留給我們了。炎曜往瓶裡塞了張紙條,上麵寫著老灶台的最後一味,是舍不得
深秋的陽光把老灶台的招牌曬得暖暖的。棚子下的人們吃著鹵味,誰也沒說話。突然,穿工裝的小夥子指著窗外:快看!
一隻麻雀停在槐樹上,喙尖沾著點褐色的東西——是從醋瓶裡漏出的鹵汁。它叫了一聲,飛走了,留下一串清脆的聲,像張大爺在說:這鹵味,夠酸,夠香,夠味兒。
老灶台的煙囪裡,青煙嫋嫋,飄向遠方。那瓶係在槐樹上的醋瓶,在風裡輕輕搖晃,仿佛在告訴每個路過的人:有些味道,永遠不會散;有些人,永遠活在我們的舌尖上,和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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