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的油燈亮到後半夜,燈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泛黃的紙頁上,驚得炎昭趕緊用袖口去擋。桌上攤著的是張爺爺留下的舊賬簿,紙頁邊緣已經發脆,墨跡卻依舊清晰,在光緒二十七年的字樣下,畫著個歪歪扭扭的食盒,旁邊注著三個字:輞川圖。
這字念啥?炎耀舉著油燈湊過來,燈影在他臉上晃出高低不平的溝壑。他指尖點著食盒旁的小字,素蒸聲音部五個字像串密碼,聽趙爺爺說,這是失傳的古菜,把菜蒸成樂器模樣,吃著還能想起《輞川集》的詩。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打在窗欞上,像誰在輕輕叩門。炎昭翻到賬簿最後一頁,那裡夾著片乾枯的荷葉,葉脈在燈光下像張細網。張爺爺記著,他用指尖撫過荷葉上的壓痕,當年太爺爺在北平飯莊當學徒,見過師傅做這道菜,用二十四種素料,蒸出琴、瑟、笙、簫的模樣,掀開籠屜時,白汽裹著香氣,像把王維的詩都蒸軟了。
第二天一早,胡同裡的老槐樹還沒抖淨露水,炎昭炎耀就扛著鋤頭往後山去了。賬簿上說輞川圖山巔之菌、溪畔之筍,他們踩著晨霧往山頂爬,露水打濕了褲腳,像裹了層涼絲絲的綢子。你看這朵香菇,炎耀扒開腐葉,指著朵傘蓋帶花紋的菌子,像不像賬簿上畫的琵琶?
消息像長了翅膀,撲棱棱飛過整條胡同。趙老爺子揣著他的舊戲本往老灶台跑,戲本裡夾著張民國時的菜譜殘頁,上麵用毛筆寫著金齏玉膾四個字,墨跡洇得像朵桃花。這菜當年楊貴妃愛吃,他抖著紙頁給倆孩子看,用鱸魚膾配金橙絲,刀工要細得能穿針,咱老祖宗的精致,可不比那些分子料理差!
穿工裝的小夥子舉著手機來拍素材,鏡頭對著賬簿上的二字拍個不停。家人們看!這是戰國時的名菜!他指著旁邊的注解,用蘆葦裹著小豬烤,外焦裡嫩,比現在的烤乳豬講究多了!彈幕裡瞬間刷滿求複原,有人翻出《楚辭》裡的記載,證明這菜真能追溯到兩千多年前。
最熱鬨的是李奶奶的地窖。老太太踩著板凳,從梁上摘下個蒙著布的瓦罐,揭開時,一股陳香漫出來,竟是些曬乾的桂花和蓮子。這是做蓮房魚包的料,她指著賬簿上的插畫,把鯉魚肉塞進蓮蓬裡蒸,當年蘇東坡就愛這口,說香似龍涎仍釅白,味如牛乳更全清
複原古菜的過程,像在解道千年的謎題。炎昭對著賬簿練金齏玉膾的刀工,鱸魚片切得薄如蟬翼,對著光能看見指縫,手腕酸得像灌了鉛,就用布條纏著繼續練。太爺爺的筆記說,他往魚片上撒橙絲,指尖的薄繭蹭過魚肉,刀要跟著魚的紋路走,就像寫毛筆字,得有起承轉合。
炎耀則對著輞川圖的插畫捏素坯。用山藥做琴身,胡蘿卜刻琴弦,最費功夫的是簫——得用冬瓜掏空,內壁要刮得光滑,吹起來竟真能發出嗚嗚的輕響。你聽,他舉著冬瓜簫往灶膛前湊,熱氣熏得簫身微微出汗,像不像山裡的風穿過竹林?
有天傍晚,穿漢服的姑娘們帶著本《隨園食單》來,書頁裡夾著片風乾的蓴菜。袁枚說西湖蓴菜羹,滑嫩如燕窩她們指著書上的做法,咱老灶台的井水,說不定比西湖水還養這菜!炎昭炎耀眼睛一亮,立刻架起砂鍋,蓴菜在沸水裡打了個滾,撈出來拌上雞絲,滑得像團月光,抿在嘴裡竟說不出的清爽。
消息傳到賽場組委會,有人特意派來攝影師,想記錄複原古菜的過程。鏡頭裡,炎昭正用蘆葦葉裹著小豬崽,葉尖係成蝴蝶結,像件剛做好的禮物;炎耀舉著冬瓜簫,在灶台前輕輕吹,嗚嗚的聲響混著鹵味香,竟有幾分古人說的大音希聲。
這哪是做菜,攝影師放下機器,眼裡閃著光,這是把千年的煙火,又重新點起來了。
夜深時,老灶台的燈還亮著。賬簿攤在灶台上,被蒸汽熏得微微發卷,上麵的字跡在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和鍋裡咕嘟冒泡的古菜說著悄悄話。炎昭往灶裡添了把棗木柴,火苗舔著鍋底,把輞川圖的插畫映得發紅,像幅正在燃燒的畫。
炎耀摸著冬瓜簫上的刻痕,你說古人吃這些菜的時候,會不會也像咱這樣,圍在灶台前盼著開籠?
炎昭沒說話,隻是往鍋裡撒了把桂花。香氣漫出來,混著灶膛裡的煙火氣,像條看不見的線,一頭拴著千年的歲月,一頭拴著此刻的老灶台。他突然覺得,那些失傳的古菜從來沒真的消失,它們就藏在刀工裡,在火候裡,在一代代人守著的灶膛裡,隻等著被重新點燃的那一刻。
窗外的月光落在賬簿上,把兩個字照得格外亮。而鍋裡的古菜還在慢慢熬著,像在說:有些味道,比任何語言都更能講清,我們從哪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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