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沉也是每年進山幾十回的采藥客,仗著人小嘴巴甜,從熱心腸的跟山郎那裡學到不少“基本功”。
采藥很有講究。
如這七葉一枝花,需要避鐵器,免得汙染藥性,得用竹刀刮去表麵粗皮,再以幾捧濕潤陰土上下覆蓋,免得受到日頭直射。
這樣采下來,才能保持十成十的藥性,賣出好價錢。
須知道,收藥材的把頭眼睛最毒,差上半分火候,都能砍掉六七成的價。
小陸沉繃著臉,全神貫注,他用藥鋤把周邊泥土細細翻開,再握著薄薄竹片製成的短刀,小心翼翼做著清理。
心細與手穩,是采藥客必須得有的功夫。
這個過程很漫長,額頭汗珠順著眼皮,進到雙目之中,小陸沉也不動一下。
他專注地工作,直至長在樹根底部的七葉一枝花被放進竹簍。
“一株,兩株,三株……”
小陸沉心滿意足,整整五株完整好藥,夠他還上回春堂的債了!
“可惜,隻有一株是成熟結果,其他的,品相欠缺。不然,就能吃碗水盆羊肉……”
小陸沉遺憾想道,旋即又連連搖頭,告誡自己不能貪心不足。
今天有這樣的收獲,已經是山神老爺額外開恩!
他重新背起竹簍,再蓋著一層布,避免被看見。
嗚嗚嗚!
落魂坡背陰,熱風吹進來都有股淒慘味道,直鑽脖頸,讓人發涼。
小陸沉雙手合十,感謝幾遍山神老爺,麻溜兒沿著原路小跑離開。
等走出落魂坡,來到開闊處,他才放下心,一屁股坐在大石頭上。
摘下掛在腰間的兩隻竹筒,裡麵裝著清水和飽腹口糧。
小陸沉咕咚咕咚飲了幾口,喘勻氣之後,又吃起糠米製成的乾餅子。
這口感就像啃樹皮,粗糙噎人,還剌嗓子。
儘管難以下咽,卻是采藥客最常吃的口糧。
因其耐饑,挨得住餓。
“飽腹感極強……”
小陸沉腦袋瓜又冒出一個陌生詞。
山風吹得後邊的密林搖起綠浪,小陸沉咀嚼著乾硬口糧,眼裡透出十足期冀。
隻要不簽賣身契,繼續做他的采藥客,這日子,總歸能有點盼頭。
……
……
日頭西沉,下山小道漸漸熱鬨。
采藥客不在山中過夜,也是規矩。
龍脊嶺瘴氣密布,一到晚上如同禁地,隻有積年老辣的趕山把頭才敢闖一闖。
山腳下一溜兒都是支起來的攤子,有賣水賣吃食的小販,也有專門替藥鋪子收貨的牙人。
所謂牙人,便是充當中介、做擔保的角色。
茶馬道的商隊來來往往,像絲綢、茶葉、牲畜這些大宗交易,都需要牙人牽線搭橋,撮合立契。
“沈爺,我這可是好東西!您瞅瞅,上年份的石斛!”
背簍掛著銅鈴鐺的跟山郎,個個興衝衝奔到靠東邊的那處攤子,拿出自己辛苦大半日掙來的藥草。
“你采早了,沒到火候,莖條也壞了,一條三十二文。”
被喚作“沈爺”的擺攤老漢,隻淡淡掃了一眼,便給出實價。
他左手捏著煙槍,有一口沒一口吧嗒抽著,腳邊幾隻大竹筐裡,已經擺滿各種藥草。
這老漢姓沈,曾經做過龍脊嶺的把頭。
把頭就是跟山郎裡最厲害的,正兒八經采過大藥寶藥的拔尖人物。
他們往往身邊糾結十幾號人,每次趕山必然滿載而歸。
很受其他采藥客的敬重!
“沈爺!您再瞧瞧,這石斛……”
那個跟山客還想討個價,卻遭到沈爺旁邊的壯漢劈頭痛罵:
“不長眼的狗東西!沈爺的法眼何時出錯過?都斷定你這石斛不抵錢,擱這囉嗦什麼!不願賣就滾一邊去!”
跟山郎縮起脖子,哪敢頂嘴,訕訕笑道:
“依沈爺的,三十二文,我這有小半筐,差不多四十條。”
沈爺仍舊抽著旱煙,沒拿正眼看人:
“要銅板,還是碎銀?”
四十條品相尚可的石斛,大約值一千兩百八十文。
倘若要換成銀子,隻能得一兩左右。
因為銀比銅貴,有時候想兌一兩銀子,可能需一千四五百文。
“肯定是銅板!小民買米買炭哪裡用得著銀子!”
跟山客嘿嘿笑道,伸出雙手,接過壯漢給出的一吊大錢,樂滋滋走了。
沈爺收貨,向來公道,雖占不著啥便宜,但結錢最爽快。
是以,跟山郎都願意賣到沈爺這兒,求個踏實。
三三兩兩的采藥客挨個湊到攤子前,沈爺都隻瞧一眼,然後報價。
吸取前麵跟山郎的教訓,後邊的采藥客都沒敢再多嘴。
“六子,又進山了?”
瞧著小陸沉背著竹簍過來,沈爺那張老臉不禁多出些笑意。
“見過沈爺。”
小陸沉放下竹簍,把布掀開,恭恭敬敬道:
“您老瞧瞧,這能值幾個錢。”
沈爺照例瞥上一眼,目光猛地凝住。
“了不起啊,六子!”
始終漫不經心的沈爺,緩緩放下煙槍,認真望著沒比竹簍高多少的陸沉。
從那張小板凳站起來,正色道:
“今日龍脊嶺,采藥客之中,你當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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