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醫館,披麻戴孝!
昔日威震龍脊嶺的金刀董霸,此刻靜靜躺在妙手醫館後堂的病榻之上,氣若遊絲。
曾幾何時,他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巡山隊的漢子們唯他馬首是瞻,何等威風!
可如今樹倒猢猻散,自他在龍脊嶺中了過山峰劇毒被抬下,眼見著回天乏術。
那些昔日鞍前馬後的巡山隊成員,大多見風使舵,早已轉投到如日中天的鬼手薛超門下。
如今還肯留在醫館外,守著這份情義的,竟不足一手之數。
這些人,要麼是受過董霸活命大恩,要麼是與薛超素有舊怨,無法相容。
他們或蹲或站,個個愁眉緊鎖,目光不時焦急地投向緊閉的後堂門,心底存著一絲渺茫的期盼。
“董夫人……”
後堂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魯大夫一臉疲憊地走了出來。
他撚著胡須,對著門外形容枯槁的婦人沉重地搖了搖頭。
聲音帶著醫者見慣生死的無奈:“你還是早做打算吧。”
他頓了頓,迎著董夫人瞬間失去最後一絲血色的臉,補充道:
“令郎君恐怕很難撐過今夜了。”
“便是用那百年老參熬成的續命湯,也吊不住他那口散逸的心氣,人心口那點生氣一旦散了,便是神仙也難救啊。”
董夫人渾身劇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瘦削的身子猛地一晃,幾乎就要軟倒在地。
一旁老管家渾濁的老眼裡也噙滿了淚花,他悲憤地對著魯大夫,更像是控訴著這世態炎涼:
“魯大夫,難道真就一點法子都沒了嗎?”
“這些天,那薛超步步緊逼,他手下的潑皮無賴,日日上門尋釁滋事,砸東西、汙言穢語,無所不用其極!硬是把好好一個家,攪得烏煙瘴氣,雞犬不寧!”
老管家聲音顫抖,帶著深深的恐懼與恨意:
“夫人,那薛超就是頭喂不熟的豺狼!他貪圖董爺的基業,貪圖龍脊嶺的油水,不達目的,是絕不會罷休的!”
“董爺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隻怕會做出更喪心病狂之事啊!”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董夫人扶住額頭,想到往後的艱難生活,當場潸然淚下。
她出身雖非大富大貴,也是安寧縣小有家底的閨秀,當年父母看重董霸一身本事和豪氣,才將她許配。
即便沒了夫君,返回娘家,日子總還能過。
可一想到要離開這熟悉的地方,以一個的寡婦身份回去,忍受族人鄰裡可能的非議和白眼,未來便是一片望不到頭的淒風苦雨。
這念頭一起,悲從中來,更是淚如泉湧,哀泣不止。
前庭裡,那僅存的幾位巡山隊漢子,也聽到了魯大夫讓準備後事的話語。
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壓抑許久的恐慌和悲憤瞬間爆發出來!
“完了!董大哥一走,龍脊嶺真就成了他薛超的天下!”
“薛超那廝心比蛇蠍!咱們以前跟著董大哥,可沒少跟他的人乾仗,結下的梁子海了去了!”
“唉!他如今勢大,又睚眥必報,咱們幾個隻怕是沒活路了!”
眾人圍在一起,有人捶胸頓足,有人唉聲歎氣,有人緊攥著拳頭,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茫然。
小小的前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窒息感。
就在這愁雲慘霧籠罩、人心惶惶之際,一道急促的聲音,讓眾人的目光全都落了過去。
“燒身館的宋彪宋教頭登門拜訪!”
妙手醫館的學徒一路小跑著穿過氣氛壓抑的前庭,腳步匆匆地奔到後院,聲音帶著一絲意外和急促,第一句喊得又急又響。
然而,當他看到董夫人淚痕滿麵、老管家悲憤交加的模樣,以及魯大夫凝重的臉色時,第二句話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帶著幾分小心:
“他……指名要見董夫人。”
“靈堂都還未設,棺槨都未備齊,宋教頭這就趕著過來了?”
魯大夫聞言,臉上滿是錯愕。
他下意識以為宋彪是衝著“吊唁”董霸而來。
可這深更半夜,連喪樂都未曾吹響一聲,這位燒身館的教頭,是否也太過性急了些?
這不合常理啊!
憔悴得如同風中殘燭的董夫人,心中同樣疑竇叢生。
燒身館的宋彪,與自家夫君董霸,一個開館授徒,一個統領巡山隊,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從無半分交情可言,他夤夜前來,所為何事?
一個不妙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莫非是來落井下石?
與那薛超是一丘之貉?
董夫人心頭猛地一緊,幾乎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