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羅諾斯家族的議事廳,氣氛沉悶得能擰出水來。
一群胡子花白的老臣,像一排排落滿灰塵的雕像,坐在長桌兩側。
他們是家族的基石,是埃德溫公爵最忠誠的封臣與管家。
而今天,他們卻要向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述職。
梅耶爾坐在主位上,那張屬於埃德溫公爵的,用整塊黑沉木雕刻而成的巨大座椅,襯得他的身形格外單薄。
他沒有穿象征繼承人身份的華貴禮服,隻是一身簡單的黑色便服。
他安靜地翻閱著手中的羊皮紙卷宗,修長的手指劃過上麵密密麻麻的數字,神情專注。
“領地去年一共有七個村莊受災,糧食減產三成。”
一個負責農業的老管事,小心翼翼地彙報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們已經按照慣例,減免了他們的稅賦,並從糧倉調撥了救濟糧。”
“慣例?”
梅耶爾終於抬起頭,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平靜地望了過來。
老管事的心臟沒來由地一跳。
“是的,大人,這是柯羅諾斯家族幾百年來的傳統……”
“一個愚蠢的傳統。”
梅耶爾打斷了他,語氣平淡,卻讓整個議事廳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用填不飽肚子的仁慈,去維持一個可笑的體麵。”
“大人!”
另一位老臣霍然起身,滿臉漲紅。
“您不能這麼說!仁慈與寬厚,是我主柯羅諾斯家族立足於世的根本!”
梅耶爾的目光轉向他,臉上甚至帶上了一點笑意。
“是嗎?那麼請問,沃爾夫爵士,去年冬天,你領地上的佃戶凍死了多少人?”
沃爾夫爵士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那……那是天災!是百年不遇的寒流!”
“不。”
梅耶爾將一份卷宗推到桌子中央。
“是因為你把領地裡所有的木炭,都高價賣給了王都的貴族,卻沒有給你的領民留下一丁點過冬的儲備。”
“你所謂的仁慈,就是看著他們活活凍死,然後第二年春天,再假惺惺地為他們舉辦一場廉價的葬禮嗎?”
沃爾夫爵士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頹然坐了回去。
整個議事廳,落針可聞。
這些老臣第一次發現,這個他們看著長大的三少爺,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頭他們完全不認識的怪物。
他知道所有事。
每一筆爛賬,每一次瀆職,每一個被掩蓋在“傳統”與“體麵”之下的肮臟勾當。
“從今天起,所有救濟糧停止發放。”
梅耶爾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取而代之,所有受災領民,都可以通過參與領地建設來換取食物、煤炭、衣物和報酬。”
他頓了頓,看向那群已經呆若木雞的老臣。
“我要修路,要開礦,要建立新的紡織工坊。”
“我要讓柯羅諾斯的每一寸土地,都給我創造出價值。”
“我相信你們不會擋在家族前麵吧?”
“這……這不可能!”
首席財政官,一個乾瘦的老頭,尖叫起來。
“我們沒有那麼多錢!開礦和修路需要雇傭大量的矮人工匠和土係法師,那會掏空我們家族幾代人的積蓄!”
“誰說要雇傭他們了?”
梅耶爾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他拍了拍手。
議事廳的側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煉金術師長袍,滿身油汙和機油味的中年人,帶著幾個學徒,抬著一個巨大的,用黑布蓋著的金屬造物走了進來。
“這是什麼?”
老臣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嫌惡與不解。
梅耶爾走下主位,一把扯掉了那塊黑布。
一個由黃銅、鋼鐵和無數管道構成的,醜陋而怪異的機械造物,出現在眾人麵前。
它還在嘶嘶地冒著白氣,散發著一股灼熱的溫度。
“我叫它,‘魔法蒸汽機’。”
梅耶爾拍了拍那滾燙的金屬外殼。
“它隻需要燒開水,就能爆發出堪比一百頭牛的力量。”
“它可以晝夜不停地從礦坑裡抽水,可以帶動一百台紡織機同時運轉,可以將最堅硬的岩石鑽開。”
他環視著那一張張呆滯的臉,用一種宣告的口吻說道。
“它將取代你們腦子裡那些昂貴又低效的‘傳統’。”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梅耶爾從煉金術師手裡,接過一張巨大的圖紙,在長桌上猛地展開。
那上麵,畫著一個更加龐大,更加複雜的機械。
它有著鋼鐵的骨架,吞吐著火焰與蒸汽,在兩條平行的鐵軌上飛馳。
“這是‘魔法火車’。”
梅耶爾的手指,點在圖紙上那條貫穿了整個領地,一直延伸到遠方矮人山脈的鐵軌線上。
“當它建成之日,從城堡到鐵爐堡,隻需要三天。”
“我們運送貨物的成本,將降低到現在的十分之一。”
“我們調動軍隊的速度,將是敵人的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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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裡,死一般的安靜。
老臣們看著那張圖紙,看著那個還在嘶嘶作響的“蒸汽機”,他們的大腦,已經完全無法處理眼前的信息。
這不是魔法。
這不是神術。
這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也無法理解的,冰冷、粗暴,卻又強大到令人戰栗的力量。
“至於時間……”
梅耶爾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巧的,用秘銀和水晶打造的座鐘,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