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桂東南,清晨的陽光已然熾烈,透過斑駁的玻璃車窗,在布滿灰塵的車廂內投下晃動的光斑。一輛老舊的解放牌客車喘著粗氣,顛簸在坑窪不平的沙石公路上,向著鄰縣蒼梧縣方向駛去。車廂裡混合著汗味、煙草味和雞鴨籠子散發的特有氣味。
蕭遠坐在靠窗的位置,車窗拉開一半,帶著泥土和植物氣息的熱風撲麵而來。他此行目的是應一位通過田中一郎關係介紹的蒼梧縣本地小作坊主之約,前去查看一批新出的竹編工藝品樣品。如果質量合格,他打算小批量收購,整合後提供給田中或類似渠道。連續的成功,讓他的步伐邁得更大膽了一些,資產接近三百元,也讓他對“信息整合”和“小額貿易”的模式充滿了信心。
班車搖搖晃晃,乘客不多,大多是沿途上下車的農民和小販。蕭遠正望著窗外飛逝的稻田和山巒思考著接下來的談判策略,身旁的空位忽然坐下一個人。
“後生仔,去蒼梧做咩生意啊?”小夥子,去蒼梧做什麼生意啊?)一個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略顯沙啞的男聲響起。
蕭遠轉過頭,看到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男人,皮膚黝黑,穿著一件略顯皺巴的灰色襯衫,領口敞開著,臉上帶著一種看似隨和卻又透著幾分精明的笑容。他手裡夾著一支廉價香煙,煙霧繚繞。
“去看看貨。”蕭遠保持著禮貌但略顯疏離的態度,簡單回答。出門在外,他牢記財不露白的古訓。
“哦?看貨?我係蒼梧本地人,叫張老三,街麵上朋友俾麵叫聲‘三哥’。”男人自來熟地遞過一支煙,蕭遠擺手謝絕了。“後生仔,睇你係個做大事嘅人,唔似一般嘅走販。”哦?看貨?我是蒼梧本地人,叫張老三,街麵上朋友給麵子叫一聲‘三哥’。小夥子,看你是個做大事的人,不像一般的小販。)
蕭遠心中微微一動,沒有接話,隻是靜靜聽著。這張老三似乎很善於察言觀色。
張老三見蕭遠沒太多反應,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壓低聲音說:“後生仔,依家呢個世道,倒騰點土特產、手工藝品,能賺幾個錢?辛苦命。要想發大財,就要搞大嘢!”小夥子,現在這個世道,倒騰點土特產、手工藝品,能賺幾個錢?辛苦命。要想發大財,就要搞大的!)
他湊近了些,眼神裡透出一種誘惑的光芒:“我最近有條硬路子,搞鋼材!係內部出來嘅計劃外指標,價格比市場低三成!一轉手,利潤翻倍都唔止!就係缺筆快錢周轉,睇你後生有為,想搵你合夥,點樣?”我最近有條硬路子,搞鋼材!是內部出來的計劃外指標,價格比市場低三成!一轉手,利潤翻倍都不止!就是缺筆快錢周轉,看你年輕有為,想找你合夥,怎麼樣?)
鋼材?計劃外指標?利潤翻倍?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在這個物資相對匱乏、價格雙軌製並存的年代,無疑具有巨大的誘惑力。蕭遠的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起來。他最近做的生意,雖然順利,但利潤都是一分一厘積累起來的。如果真如張老三所說,那豈不是一次就能賺到他辛苦幾個月的錢?他瞬間想起了前世看過的許多關於改革開放初期“倒爺”利用價格差暴富的傳聞。
一股熱血似乎湧上了頭頂。他幾乎要脫口而出詢問細節。然而,就在這一刹那——
【警告!】
【檢測到高概率風險關聯!】
【目標人物:張老三身份識彆度低)】
【關聯事件類型:商業欺詐合同陷阱】
【風險等級:高】
【係統初步評估風險發生概率:75】
【建議宿主采取行動:極度謹慎,避免資金往來,建議脫離接觸。】
一連串鮮紅色的文字,帶著明顯的警示邊框,突兀地、清晰地投射在蕭遠意識中的係統麵板上!不再是之前模糊的提示,而是具體的目標、事件類型和概率評估!
蕭遠渾身猛地一僵,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後背瞬間驚出一層冷汗。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
張老三還在唾沫橫飛地描繪著美好“錢景”:“……你放心,三哥我喺道上混咗十幾年,最講信譽!批文、提貨單都有!隻要你點頭,出本錢,唔使你去跑,坐等分錢就得!”……你放心,三哥我在道上混了十幾年,最講信譽!批文、提貨單都有!隻要你點頭,出本錢,不用你去跑,坐等分錢就行!)
蕭遠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係統的警告如此清晰,他不敢不信。75的概率,意味著十有八九是個坑!這個張老三,看似熱情豪爽,實則包藏禍心。他回想起之前係統模糊提示過的風險,以及自己內心隱約對“快錢”的渴望,不禁一陣後怕。如果不是係統,他很可能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利”衝昏頭腦。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為難和遺憾的表情,用手揉了揉太陽穴,聲音帶著點虛弱說:“三哥,多謝你看得起我。不過……唔好意思,我頭突然好暈,可能係中暑了三哥,謝謝你看得起我。不過……不好意思,我頭突然很暈,可能是中暑了)。你這生意聽起來是挺好,但我這身體不爭氣,而且本錢也實在不夠,怕是湊不出你要的數,耽誤你大事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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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一邊裝作很難受的樣子,看向窗外。“司機師傅,前麵方便的話能不能停一下?我想透透氣,實在受不了了。”
張老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但很快又恢複了熱情:“哎呀,後生仔身體咁虛可不行!要不要緊?前麵快到旺甫站了,下去歇歇也好。”他嘴上關心,但也沒再強求合夥的事。
班車又顛簸了幾分鐘,在一個簡陋的招呼站停下。蕭遠如蒙大赦,連忙提著隨身的小包下了車,對著張老三連連擺手:“三哥,你們先走,我緩一緩自己搭下一班車就行,不好意思啊!”
張老三從車窗探出頭,臉上還是帶著笑:“沒事沒事!身體要緊!以後到蒼梧有事,記得搵三哥!”沒事沒事!身體要緊!以後到蒼梧有事,記得找三哥!)
班車噴出一股黑煙,晃晃悠悠地開走了。
蕭遠站在塵土飛揚的路邊,看著遠去的班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臟還在砰砰直跳。陽光曬在身上,卻讓他感到一絲寒意。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這個充滿機遇的時代,也同樣布滿了陷阱和荊棘。一張看似友善的麵孔背後,可能藏著鋒利的鐮刀。
“係統……這次多虧了你。”蕭遠在心中默念。他再次調出麵板,那條紅色的警告信息已經淡去,但給他留下的震撼和教訓是深刻的。他意識到,自己之前的順利,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相對簡單的交易對象外商、本地老實商戶)和係統信息優勢。一旦遇到張老三這種深諳人性弱點、精心設局的老江湖,他那點來自未來的知識和淺薄的社會經驗,很可能不堪一擊。
這次有驚無險的經曆,像一盆冷水,澆醒了他有些發熱的頭腦。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係統不僅是提供信息和資金的輔助,更是關鍵時刻的“護身符”。他對係統的依賴和信任,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同時,他也將“張老三”這個名字和那張看似豪爽的臉,深深地刻在了腦海裡。
在路邊樹蔭下休息了半小時,確認張老三的車已經走遠,蕭遠才攔下了另一趟去往蒼梧縣的班車。原本的計劃照常,但心態已然不同。他變得更加謹慎,談判時對細節的把握更為嚴格。最終,他順利拿到了竹編樣品,但合作條件談得更加穩妥。
返程的路上,蕭遠望著窗外的景色,思緒萬千。係統的這次警示,不僅讓他避免了一次可能的重大損失,更是一次深刻的人生教育。他明白,未來的路還很長,挑戰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依靠係統,但不能完全依賴;抓住機遇,但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然而,在強化警惕心的同時,這次成功避險的經曆,是否也在無形中進一步強化了他對“係統萬能”的潛意識信賴?這種信賴,在未來麵對更精巧、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規避係統初期風險評估的騙局時,是否會成為另一種隱患?這個問題的種子,已然悄悄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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