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深圳，午後陽光已帶上了幾分炙熱。遠航集團總裁辦公室內，空調安靜地送著涼風，將室外的悶熱隔絕。蕭遠剛剛審閱完“未來趨勢研究小組”提交的第二份專題報告——《門戶網站商業模式初探》，報告對雅虎的盈利模式進行了更深入的分析，並嘗試探討了其在中國的適應性。蕭遠在報告上批注了幾點意見，要求小組進一步研究用戶粘性和本地化內容的重要性。
擱下筆，他揉了揉略微發脹的太陽穴，目光落在辦公桌一角擺放的家庭照片上。照片裡，馬婷婷抱著快滿周歲的雙胞胎兒子，笑容溫婉，兩個小家夥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鏡頭。家庭的溫暖瞬間撫平了他因高度專注工作而帶來的疲憊。想到即將到來的兒子周歲宴，蕭遠嘴角不禁泛起一絲笑意。然而，這溫馨的思緒很快被一陣謹慎的敲門聲打斷。
“請進。”
門被推開，周偉華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穿著樸素、貌不驚人的男子，約莫三十歲年紀，眼神銳利而沉穩。蕭遠認得他，是集團內部負責特定商業情報收集的人員，代號“夜梟”，真名叫陳亮，平時直接向周偉華彙報，隻有重要情報才會由周偉華親自帶來麵見蕭遠。
“蕭董，有點情況。”周偉華的神色略顯凝重，他走到辦公桌前，陳亮則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
“坐，說吧。”蕭遠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身體微微後靠，擺出傾聽的姿態。他知道，周偉華親自帶人過來，事情恐怕不簡單。
周偉華和陳亮坐下後，周偉華開口道：“蕭董，還是讓小陳直接跟您彙報吧，他剛從外麵回來，信息比較一手。”
蕭遠點點頭，目光轉向陳亮。“陳亮，有什麼發現？”
陳亮坐姿筆挺，語言簡潔乾練：“蕭董，周總。我們密切關注的主要競爭對手，特彆是王健的‘宏圖地產’，近期有異常動向。”
“哦？”蕭遠眉梢微挑。王健，這個比他年長十餘歲、以膽大、敢拚、善用杠杆著稱的嶺南地產商，一直是遠航在華南地產領域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兩人經營風格迥異，王健崇尚高風險高回報，熱衷於跑馬圈地，而蕭遠則更注重現金流安全和長期價值。過去幾年，雖然遠航發展迅猛，但王健憑借其激進的策略，在某些項目上也給遠航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具體說說。”蕭遠示意他繼續。
“是。”陳亮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拿出一個薄薄的文件夾，但沒有打開，顯然內容已熟記於心。“第一，宏圖地產在過去一個月內，連續在深圳寶安、廣州番禺高價拍下三塊土地，總價超過八億元人民幣。根據我們側麵了解，他們為此動用了極高的銀行杠杆，並且有一部分資金疑似來自短期民間借貸，成本不低。”
蕭遠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高價拿地、高杠杆，這確實是王健一貫的風格。在房地產市場蒸蒸日上的時候，這種策略能迅速做大規模，但一旦市場轉向或者資金鏈出現問題，風險也會被急劇放大。
陳亮繼續彙報：“第二，也是更值得注意的一點。王健似乎不滿足於國內市場，他於上周親自帶隊去了泰國曼穀。”
“泰國？”蕭遠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係統地圖上，東南亞那片區域的深紅色預警可一直沒有解除。
“是的。我們在泰國的一些渠道反饋，王健正在曼穀及其周邊考察地產項目，似乎對當地的旅遊地產和商業地產很感興趣。有消息稱，他已經與當地一些有背景的開發商進行了接觸，可能意在合作開發大型度假村或高端公寓。”陳亮語速平穩，“而且，從他們團隊流露出的態度看，對泰國當前的經濟形勢非常樂觀，認為地價處於窪地，有很大的升值空間。”
周偉華忍不住插話道：“蕭董，泰國那邊……我們之前的分析不是……”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集團內部雖然對蕭遠高度重視東南亞風險有所疑慮，但基於對蕭遠判斷力的信任，相關的避險措施一直在推進。此刻聽到競爭對手居然逆流而上，大舉進入風險核心區，周偉華感到十分詫異。
蕭遠擺了擺手，示意周偉華稍安勿躁，然後問陳亮：“王健那邊，對我們遠航近期的動向有什麼看法嗎？或者說，業內現在對我們收縮部分業務、加強現金儲備的策略，有什麼議論？”
陳亮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古怪表情，他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業內……確實有一些議論。關於我們遠航，不少同行認為我們步伐過於謹慎，可能錯過了當前市場的一些機會。至於王健本人……”
“直說無妨。”蕭遠語氣平淡。
“是。根據一個與王健關係較近的商圈人士透露，王健在一次私人飯局上提到我們遠航，提到您……”陳亮抬眼看了看蕭遠，見對方神色如常，便繼續說道，“他說……蕭董您到底是年輕人，前幾年運氣好賺了些錢，現在身價高了，反而膽子變小了，做事畏首畏尾，像個小腳老太太。他還說，富貴險中求，現在正是大膽擴張、甩開對手的好時機，像我們這樣抱著現金不撒手，等市場反應過來，連湯都喝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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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周偉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任誰聽到彆人如此貶低自己和己方的戰略，心裡都不會舒服。他看向蕭遠，卻見蕭遠非但沒有動怒，反而輕輕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帶著幾分洞察世事的淡然，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
“膽子變小了？小腳老太太？”蕭遠重複著這兩個詞，搖了搖頭，“他王健倒是膽子大，一頭往風暴眼裡鑽。”
周偉華見蕭遠這個反應，心情也平複了些，皺眉道：“蕭董，王健這人向來如此，狂妄自大。但他這次跑去泰國，還加那麼高的杠杆，萬一……我是說萬一東南亞真有什麼風吹草動，他豈不是首當其衝？”
“不是萬一，是必然。”蕭遠的語氣斬釘截鐵，但並沒有解釋消息來源，隻是看著周偉華和陳亮，沉聲道，“泰國的經濟泡沫已經大到快要撐不住的地步了，外彙儲備消耗嚴重，房地產泡沫驚人，固定彙率製岌岌可危。這個時候進去，不是抄底，是接盤，是火中取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