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唯有銀月的光輝,如同最純淨的牛乳,穿透月神古樹億萬片枝葉的縫隙,灑落下來,在銀月城中印出斑駁陸離、如夢似幻的光影。
距離李嘯下達“一個月”的最後通牒,已經過去了二十八天。
這二十八天裡,整個銀月城都陷入了一種近乎燃燒生命般的、瘋狂而高效的運轉狀態。在“回家”這個強大信念的驅動下,在“盤古號”遺跡技術的巨大誘惑下,矮人的爆破式工程學與精靈的自然魔法,這對原本水火不容的“冤家”,終於找到了一個詭異而奇妙的平衡點。
巴頓不再糾結於管道究竟是用金屬還是用藤蔓,他直接設計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複合管道——內部是精靈們催生出的、能夠自我修複的“魔力傳導藤蔓”,負責高效穩定地輸送能量;外部則用矮人最先進的“記憶合金”,以“龍骨盤繞”的方式,包裹了整整三層,上麵還銘刻了雙重的、由矮人符文和精靈法陣結合而成的“穩固”與“增壓”符文陣列。
這種“藤皮鐵骨”的醜陋設計,讓以埃爾隆為首的精靈大師們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捂住眼睛,感覺自己的美學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玷汙。但他們又不得不承認,這種複合管道的能量傳導效率和穩定性,比他們任何一方的單一設計,都高出了至少三倍以上。
而精靈陣法師們,也放棄了試圖讓蒸汽鍋爐“開花結果”的愚蠢想法。他們轉而用一種更加精妙的方式,在巨大的鍋爐外壁上,銘刻了一套龐大的“月光冷卻法陣”。這個法陣能夠直接汲取夜空中的月光之力,將其轉化為至陰至寒的能量,來冷卻鍋爐核心,其效率,比巴頓原本設計的、需要占據巨大空間的“十萬噸級冷卻水箱循環係統”,高了不止一個量級,還大大減輕了艦體的重量。
“啟航者”號,就在這種充滿了激烈的爭吵、痛苦的妥協與靈感瘋狂爆發的奇妙氛圍中,以一種連李嘯都感到心驚的速度,逐漸成型。它靜靜地停泊在巨大的浮空建造平台上,那融合了多種文明風格的龐大艦體,在月光下散發著一種野蠻、神秘而又充滿了不和諧之美的獨特氣息,像一頭即將從沉睡中蘇醒的、由無數文明的屍骸拚接而成的遠古巨獸。
離彆的時刻,近了。
月神井旁,井水清澈如鏡,倒映著天上的銀月與璀璨的、異世界的星河。井邊,繚繞著濃鬱到幾乎化為實質的生命霧氣,吸上一口,都讓人感覺靈魂的創傷被輕輕撫慰。
李嘯和莉莉安娜並肩站立在井邊,誰也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井中那輪皎潔的倒影。空氣中,流淌著一種離彆前特有的、帶著一絲傷感與不舍的寧靜。
“真的……非走不可嗎?”莉莉安娜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很輕,像風中的歎息,被周圍的霧氣一卷,就散了。
“嗯。”李嘯點了點頭,目光依舊落在井中的月影上,“地球的局勢,比我想象的還要嚴峻百倍。我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我的故鄉張開。我必須回去,在我的一切被徹底吞噬之前。”
莉莉安娜緩緩側過頭,那雙碧綠的、仿佛盛滿了整片森林湖泊的眸子,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她定定地看著李嘯的側臉,那張因為靈魂創傷而略顯蒼白的臉上,寫滿了不容置疑的堅毅。
“那你……還會回來嗎?”她問出這句話時,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聲音裡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李嘯終於轉過頭,迎著她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他能從那雙美麗的眼眸深處,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背後那份複雜的情緒——有擔憂,有不舍,還有一絲……連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依賴。
“當然。”他的回答,簡短而有力,“這裡,有我的盟友。而且,我們的‘生命鏈接’,還沒有解除。無論相隔多遠,隻要我們中有一個人遭遇致命的危險,另一個人,都會感應到。”
莉莉安娜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帶著一絲自嘲的苦澀笑意:“僅僅是……盟友嗎?”
因為“生命鏈接”的存在,她能清晰無比地感知到,當她說出這句話時,李嘯那片看似古井無波的心湖,瞬間泛起了一圈劇烈的漣漪。那漣漪中,有驚訝,有觸動,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想極力掩飾的……慌亂。
李嘯沉默了。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他和莉莉安娜之間,始於一場充滿了算計的交易,卻在生死一線的瞬間,係上了一條無法斬斷的命運鎖鏈。這早已不是“盟友”兩個字可以簡單概括。但若要更進一步,他心中那份對地球、對曾璿、對無數責任的背負,又讓他不敢輕易許下任何承諾。
最終,他選擇了一種更實際,也更厚重的方式來回應。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早已準備好的、用世界樹的內層樹皮鞣製而成的魔法羊皮紙。羊皮紙上,用精靈族的星光墨水,書寫著一行行流淌著淡淡金色光輝的古老文字。
“這是……”莉莉安娜的目光被那份契約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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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權之契’。”李嘯將契約遞給莉莉安娜,聲音前所未有的鄭重,“一份跨越位麵,以你我之名,以王權為證的永恒契約。”
莉莉安娜接過契約,指尖觸碰到那溫潤的樹皮時,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磅礴而神聖的契約之力。她垂下眼簾,目光落在上麵的文字上。
契約的內容很簡單,卻分量極重,重到足以壓垮一個王國。
李嘯,以星璿帝國之主、地球文明守護者的名義,向世界樹起誓,將永遠視銀月城為最優先的、擁有最高權限的戰略同盟。在莉莉安娜需要的時候,無論相隔多遠,他都將率領他的軍團,撕裂虛空,為其掃平一切內外之敵,扞衛其王權的絕對穩固。
而作為回應,莉莉安娜將以銀月城精靈女王的名義,向月神起誓,成為李嘯在魔法世界最堅定、最無可替代的盟友,為他提供所需的一切資源與情報支持,並承諾,銀月城將永遠是李嘯可以停靠的港灣,一個他在異世界的……家。
這份契約,沒有苛刻的約束條款,隻有沉重的、發自靈魂的承諾。它所依靠的,是彼此間在那場生死血戰中建立起來的、最根本的信任。
莉莉安娜的眼眶,不知不覺間,微微有些濕潤了。她抬起頭,看著李嘯,月光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知道,這份契約的意義,遠比紙麵上的文字要沉重得多。這是李嘯在用他的方式,給她一個最堅定的承諾,一個關於未來的約定。
“好。”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她伸出纖纖玉指,毫不猶豫地咬破指尖,將一滴殷紅中帶著點點璀璨金芒的王族之血,鄭重地滴在了契約上屬於她的名字之上。
李嘯見狀,同樣刺破指尖,將一滴蘊含著他強大氣息的血液滴落。
兩滴血液在契約上交融的瞬間,爆發出比月光還要璀璨千萬倍的金色光芒。光芒中,兩個代表著彼此真名的玄奧符文緩緩浮現,隨後化作兩道流光,分彆烙印在了兩人的手背之上,一閃即逝,仿佛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