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館內,靜室生香。
宴清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麵前攤開一卷難得的孤本典籍,神情專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遠離。陽光透過高窗,在他清瘦的側影和泛黃的書頁上投下斑駁的光暈。
忽然,一片陰影落下,伴隨著一聲帶著笑意的溫和問候:“祈風兄,真是好定力,如此珍本在前,怕是雷打不動了吧?”
宴清聞聲抬頭,見是房玄齡的嫡長子房遺直,正含笑站在案前。
房遺直生得溫文儒雅,承襲其父之風,卻又多了幾分年輕人的明朗,在弘文館中與宴清頗為投緣,兩人常在一處探討學問。
宴清放下書卷,臉上也露出笑意,拱手道:“遺直兄說笑了,不過是偶得此卷,一時沉迷罷了。怎比得上遺直兄消息靈通,洞察時務?”
房遺直順勢在他旁邊的蒲團上坐下,左右看了看,見無旁人注意,這才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問道:“祈風兄,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發生了何事?”
宴清微微一愣,搖了搖頭,坦然道:“我入館日淺,又無遺直兄這般有位列台閣的尊父,於朝堂動靜,實是閉塞得很。可是有何大事發生?”
他以為又是哪裡的戰報或是重大的官員任免。
房遺直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聲音壓得更低:“非也非也。今日朝堂,風平浪靜,波瀾不興,竟是……無事發生。”
“無事發生?”宴清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眉頭微蹙,隨即有些失笑。
“遺直兄莫非是在打趣我?朝堂每日皆有政務商議,豈會真正無事?”
他話剛出口,腦中卻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
無事……才是真正的大事!
他立刻聯想到如今長安城中最微妙、也最牽動人心的那場風波——王、崔、鄭之間的世族之爭。
此前數日,朝堂之上因這三家的明爭暗鬥,或是禦史彈劾,或是政策爭論,總有些許漣漪。尤其是涉及鄭氏一係的官員,更是風聲鶴唳。
而今日,突然如此平靜?
這絕非尋常!這平靜的背後,隻可能意味著一點——那場席卷了頂尖門閥的風暴,已經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達成了某種妥協或和解!
激烈的爭鬥已然停止,所以朝堂之上,才顯得如此“無事”。
想必是鄭家終於支撐不住,低頭認輸,而王家與崔家,也接受了某種條件,雙方或者說三方已然私下達成了協議,所以相關的攻訐、彈劾、爭論,才戛然而止。
想通了此節,宴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微蹙的眉頭也舒展看來。
他看向房遺直,眼中帶著了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輕聲道:“原來如此……‘無事’便是最好的消息。看來,是那幾家……已然談妥了。”
房遺直見他一點就透,眼中讚賞之色更濃,含笑點頭:“祈風兄果然心思敏捷。正是如此。家父下朝回府時,神色都比往日輕鬆了幾分。”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這場牽動無數人心弦的世家大戰,終於在暗處落下了帷幕。雖然不知具體條件如何,但能如此迅速平息,未引起更大的朝堂震蕩,對大多數人而言,已是最好的結果。
宴清重新將目光投向案上的典籍,心境卻與方才截然不同。
他知道,長安城內的風雲暫時平息了,但經此一役,世家之間的格局、以及他們與皇權的關係,都已悄然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