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的藍光在黑暗中看上去是那麼的柔和,塞拉菲娜的睫毛在玻璃上投下細弱的影。監護儀的“滴滴”聲和心跳同步,屏幕上的數值還在危險區間徘徊。
「各項體征剛有回升的跡象,暫時無法脫離維生係統。」阿耳戈的子機懸在艙邊,光學鏡頭掃過數據流。「這邊的監視就交給我,如果醒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陳硯盯著艙內那張脫了形的臉,昨晚差點沒認出來,如果不是談判桌上對她的印象比較深刻的話……不過重點不在這裡,而是在陳硯他們走後,堡壘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
波賽絲站在一旁,不自覺挽上陳硯的臂膀,心有餘悸地說。“看她這樣子應該餓了好幾天。”她遲疑了一下,聲音壓得很低,“如果沒有強大而又頑強的意誌力,根本不可能走這麼遠。”
“你對她了解多嗎?”陳硯側目,但波賽絲卻搖了搖頭:“隻是以前父親帶我去王都時,遠遠見過,那時她剛就任隊長,我很憧憬,於是回來就組建了黃薔薇。”
“原來黃薔薇的成立還有這麼一段往事。”波賽絲羞得想往陳硯的懷裡鑽,冒牌遇上正牌,會有這種心理也很正常。
“問題是她為什麼要離開堡壘,明明費了那麼大功夫從我這裡奪走,而且還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有很多,但這些內情不是波賽絲熟悉的領域,除非有比她更了解的人在場。
“這就涉及到宮廷內的派係鬥爭了。”奧萊克突然出現在醫療室的門口,波賽絲就像觸電一樣從陳硯的身邊彈開,差點找個地縫鑽進去。畢竟自己和陳硯親密的時候被父親撞見,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陳硯和奧萊克卻並不在意,陳硯更在意奧萊克怎麼不通知一聲就跑來湖畔,而奧萊克的注意力則放在塞拉菲娜身上。
“我可以進來嗎?”奧萊克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畢竟是從未見過的房間,而且是在給女性貴族治療,有很多需要避諱的地方。
“當然可以,該遮的地方都遮住了,不然我也不會站在這裡。”陳硯倒是很清楚奧萊克在顧忌什麼,畢竟大家都是男人,想法都差不多。
奧萊克走進醫療室,這裡布滿了各種儀器,四周也全是冰冷的金屬牆體,找不到一絲接縫。
“這房間和其它房間好像又不太一樣。”奧萊克摸了摸金屬壁板,陳硯笑著解釋,“這是一體成型的結構,沒有接縫,我稱它為模塊化建築,需要什麼功能的房間可以直接像積木一樣拚起來,這間醫療室可以單獨存在,也可以換成其他艙室。”
“真厲害啊。”奧萊克並沒有全部聽懂,但他明白一點,這個時代沒人能做出這麼精巧的建築。他來到陳硯身邊,看著醫療艙裡的塞拉菲娜,悻悻地說:“我在接到紅薔薇的搜尋請求時也有同樣的疑惑,也派人去搜索,沒想到竟然出現在這裡,果然是因為那條無名小溪吧。”
“你是說,奧林匹斯丘腳下的那條小溪?”陳硯也有印象,當初說過底格裡斯湖是多條河流的交彙,也包括數條溪流,但沒想到塞拉菲娜會沿著小溪南下,她這究竟是要走去哪裡?
“多半是想回王都,但又不敢走大道,一來是會被人看見,紅薔薇的隊長落魄到要走著回去。二來是怕被我們截住,畢竟伊塔黎卡是必經之地。”
“莽撞。”陳硯搖了搖頭,“這裡的地形複雜,也不代表那條小溪一定是往王都去的,要是走進了無人居住的深山老林,她死了都沒人知道。”
“你也太高看她了。”奧萊克吐露出不為人知的一幕。“她既不是文武雙全,也不是足智多謀,坐上紅薔薇隊長這個位置,完全是為了平衡內部勢力的結果。”
“花瓶……是嗎?”
“倒也不是花瓶,”奧萊克對花瓶這個評價忍不住笑:“她身上的缺點很多,但因為是公爵之女,沒人敢說什麼。紅薔薇是曆代公主的護衛騎士團,早已形成了傳統,於是就有人想要染指,作為宮廷之中最大派閥的王室派和貴族派都在爭奪其控製權。但近年來王室一派日漸衰落,已經無法壓製住貴族派的崛起,貴族派因為無法染指近衛騎士團,所以才會把重點放在紅薔薇騎士團上,在歸屬權上吵的不可開交,最後還是公主出麵,指定了塞拉菲娜為騎士團長,這才壓住了爭端。雖然是公主出麵,但背後肯定是國王的意思。現在看來,一定是貴族派早有準備,趁著塞拉菲娜犯錯的時候,褫奪她的權力,塞拉菲娜不甘心就這麼被排擠出權力中心,想要回王都告狀,所以才有了現在這個局麵。”
該說真不愧是奧萊克嗎,隻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描繪出了一幅宮廷勢力圖,陳硯思索片刻,卻提出了質疑。“軍方站在哪一邊?”
“自稱中立。”奧萊克嗤笑道:“如果說效忠王室,那就是王家派的,所以隻能說效忠瓦倫蒂亞,明麵上的中立。”
“那就至少有3個派係,”陳硯的話還沒說完,奧萊克就搖了搖頭:“不止3個,你要把所有自稱中立的人算進去,每人都是一個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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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結盟運動……”陳硯忽然想起,一個在近代史上經常聽到過的詞,奧萊克對這樣的形容表示讚同,“概括的不錯,確實是不結盟的一群人,而且每個人都手握大權,以後有機會再跟你好好介紹一番。”
“還是不要了,我可不打算深入那種魔窟,待在自己的小地方也挺好。”
奧萊克笑著回答:“魔窟,形容的太貼切了,宮廷的確像一個魔窟,裡麵的妖魔鬼怪太多了。”他又用指節在醫療艙上敲了敲,“幸好你把她救了回來,要知道,塞拉菲娜現在是我們的護身符,尤其是在麵對那些妖魔鬼怪的時候。”
陳硯明白,無論自己如何避免,王都和地方上的貴族勢力一定都會聞著味兒撲上來,又或者自己不得不去王都麵對國王的時候,塞拉菲娜這張牌必定是要好好利用的。
聊完了塞拉菲娜的事情,兩人默契地離開醫療室,到湖岸邊散步。
湖風卷著蘆葦的白絮擦過耳畔時,陳硯踢開腳邊的小石子,石子滾進湖水裡,濺起的漣漪碎成一圈圈銀紋。“說起來,我們的領主大人日理萬機,怎麼有空來這裡散心?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
“近衛騎士團於晨間抵達,他們已經收到紅薔薇的求援,馬不停蹄就往奧林匹斯丘趕。”他嗤笑一聲,“還理直氣壯地要我籌糧,說對抗帝國是在幫我們,支援糧食是本分,全然不顧我這裡還有近4萬的降兵。”
“那你怎麼回的?”陳硯望著遠處風輪轉動的影子,葉片劃過空氣的聲音像在哼歌。
“還能怎麼回?”奧萊克往草地上一坐,乾脆脫了靴子晾腳,“麵子上先答應,等他們入駐以後再喊窮唄,難道他們還打算縱兵搶糧不成?”他頓了頓,語氣沉下來,“麻煩的是領主聯軍。他們之前一直在觀望,可能是打算隨時倒戈,可現在帝國軍戰敗,王國軍進駐奧林匹斯丘,他們就不得不做出行動來表忠心,如此一來……”
陳硯彎腰掐了根狗尾巴草,在指間轉著圈。“就算是做戲給人看,王國軍也要試著奪回卡瑞利亞。”他笑了笑,“就算是想要舍地和談,也要先交手一次才有說服力。”
“可不是麼。”奧萊克摘下披風,就像是在自家人麵前那樣輕鬆,“就算拿不回卡瑞利亞,也要守住奧林匹斯丘,那可是好不容易的來的成果。”奧萊克望著陳硯的臉笑著說:“地沒守住,城也沒守住,估計人心也會失守。”
“帝國軍說不定就是在等他們,”陳硯挑眉,“在我這裡沒討到便宜,但對上王國軍可就不一定了。”
“果真如此?”奧萊克沉思,他很清楚兩國的實力差距有多大,但把這個現實擺上台麵,就沒有嘴上說的那麼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