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第一次在柏林滑翔機俱樂部的停機坪見到“蒼鷹”級滑翔機時,十七米的翼展在午後陽光下投出狹長的影子,像一隻蟄伏的猛禽。
木支架經過打磨之後泛著溫潤如玉的光華,帆布蒙皮上還殘留著上一次飛行時阿爾卑斯山的雪粒消融帶來的汙漬。
“這是目前全德最先進的民用滑翔機,翼載荷能適應海拔三千米以上的氣流。”俱樂部教練拍著機身,語氣裡滿是驕傲。
“但想駕馭它,得有把命交給風的勇氣。”常恒沒說話,隻是圍繞著這架今天屬於自己的滑翔機進行仔細的檢查。
常恒最近的課業輕鬆了一點,他也在百忙之中給自己找了一個很時髦的愛好。和老師、同學、同鄉的戰術討論,討論的多了也會厭煩,人生在世生活總得要一點點調劑吧,至於參加酒會、約會名媛這些事情他不怎麼熱衷,也不怎麼敢熱衷,在這個青黴素還沒研究出來的時代,有太多的病會讓人生不如死的。
第一次升空是在慕尼黑郊外的山坡。當牽引索突然斷開,滑翔機借著上升氣流猛地躥向高空時,常恒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地麵的房屋迅速縮小成積木,慕尼黑的煙囪群在視野裡連成一片灰黑色的線,隻有阿爾卑斯山的雪峰在遠處閃著冷白的光。風從舷窗灌進來,帶著雪的凜冽,刮得他臉頰發疼,可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思緒都被清空了——軍校的考核壓力、遠在國內的父親的期望、柏林街頭日漸緊張的政治標語,全都隨著腳下的雲絮飄走了。
他隻聽見自己的呼吸,和滑翔機劃破氣流的“咻咻”聲。
“這是死亡感的饋贈啊。”落地後,常恒坐在草地上,看著“蒼鷹”的翼尖還在隨風輕顫,突然對教練說道。
教練愣了愣,隨即笑了:“年輕人,你是第一個把恐懼說成饋贈的人。”可常恒卻知道,那種懸在高空、隨時可能被氣流撕碎的不確定感,比任何感覺都更讓他著迷,更讓他敬畏自然。
從這以後,他成了俱樂部最勤快的成員,周末總是天不亮就背著降落傘往阿爾卑斯山跑,有時候會在溝壑裡盤旋一整個下午,機翼擦著岩壁飛過,雪粒像刀子一樣打在臉上,他卻睜大眼睛,試圖在崖壁的縫隙裡找到傳說中的雪絨花。
海因裡希第一次發現常恒的“不對勁”,是在六月份的柏林街頭。那天整個德國都在歡呼,報紙頭條用加粗的字體寫著“洛迦諾精神的勝利”,人群舉著國旗湧進勃蘭登堡門,香檳的泡沫灑在石板路上,映著夕陽像夢幻的泡沫一樣。
協約國的軍隊終於撤出了萊茵蘭非軍事區,廣播裡的播音員聲音哽咽,說這是德國“重獲主權的第一步”。海因裡希擠在人群裡,手裡攥著兩份剛買的香腸,想找常恒一起慶祝。
找來找去最終在俱樂部的停機坪找到了他——常恒正趴在“蒼鷹”的機翼上,用抹布擦著蒙皮上的雪跡,對遠處的歡呼聲充耳不聞。
“你怎麼不去街上?今天整個柏林都在狂歡!”海因裡希把香腸遞過去,語氣裡帶著不解。
常恒抬起頭,臉上還沾著一點點清潔劑的泡沫:“狂歡能讓麵包降價嗎?”海因裡希瞬間覺得這個老友太紮心了,就不能讓這些快樂在持久一點嘛。
他作為民族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的重要人物,他能不知道噌噌直漲的物價,持續飆紅的失業率嘛。他隻是解決不了這些問題想著借著這個機會開心一下,結果這個好友還是一如既往的掃興。
常恒把抹布扔在地上,坐進駕駛艙試了試操縱杆:“海因裡希,你看那些歡呼的人,他們以為撤出軍隊就好了,可華爾街的餘震還沒過去,英國的金本位又崩了——這個國家就像我昨天遇到的亂流,表麵平靜,底下全是能把人撕碎的力量。”
海因裡希早就沒有了反駁的心思。因為謊言不會傷人,但是真相才是利刃,它才會傷人。
街頭的政治傳單越來越多,一邊是台爾曼領導的黨派在呼籲“工農聯合”,一邊是他很敬愛的元首的人在集會上喊著“讓德國再次偉大”,唾沫星子濺在聽眾的臉上,卻有人願意為他瘋狂鼓掌。
“你覺得他們誰能救德國?”海因裡希坐在機翼旁邊的草坪上,看著遠處的雲層。
常恒操縱著模擬舵,目光落在阿爾卑斯山的方向:“台爾曼太理想化了。他總說要學聯盟,可德意誌的土地上,容克地主和資本家不會輕易讓步,他的提議對於解決社會現實的問題,簡直就是隔靴搔癢。”
常恒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操縱杆的紋路,“但你們的元首,他不一樣。你看他在集會上的樣子,能把工人、農民、甚至大小資本家都拉到自己這邊,私下裡可以和對手鬥得你死我活,台麵上卻能裝出‘團結’的樣子——他比台爾曼更懂怎麼迎合這個國家的欲望。”
海因裡希皺起的眉頭鬆了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獨到的見解。還有,你最近飛滑翔機的次數越來越多,上周俱樂部有人因為氣流失控摔了,你沒看見他家人哭的樣子嗎?”
常恒沒說話,隻是發動了滑翔機的牽引裝置,引擎的轟鳴聲蓋過了遠處的喧囂。海因裡希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眼前的好友變得有點陌生——以前的常恒雖然也喜歡冒險,卻從不會拿自己的生命當賭注,可現在,他眼裡的光芒,像極了那些偏執的瘋子。
真正讓海因裡希感覺崩潰的是幾個月後的那天。這一天天他剛從繁忙的黨務工作當中脫身,尋思到常恒的軍校找常恒出來玩玩。
當他在軍校裡麵一個掛著“翼裝飛行俱樂部”牌子的教室裡找到常恒時,就看見常恒身邊圍著一群同學,他手裡拿著一遝設計圖紙。
“這是翼裝飛行服的設計圖,”常恒的聲音帶著興奮,“我們先練三個月跳傘,對於跳傘學精學通,然後去阿爾卑斯山,從懸崖上跳下去——用身體當翅膀,比滑翔機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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