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戈的話,讓書房裡的空氣都變得燥熱起來。
秦淩霜上前一步,一身戎裝的她,此刻也帶著一股凜冽的殺氣。
“夫君,趙戈說得沒錯。”
“此時不用雷霆手段,新政將寸步難行!那些地主鄉紳就是喂不熟的豺狼,跟他們講道理,無異於與虎謀皮!”
她的觀點很明確。
對付敵人,就要用刀。
這是她作為一名百戰女將,從屍山血海裡總結出的唯一真理。
顧長生看著自己這位英姿颯爽的妻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滿臉激憤的趙戈。
他心裡清楚,這代表了北境軍方幾乎所有將領的想法。
簡單,直接,有效。
‘又來了,又是這套武將思維。’
‘上官芷蘭,你這一招真是捏住了我麾下這些猛將的命門。’
‘殺人?殺誰?殺幾個?殺光嗎?’
‘我殺了李宗明,明天就會有王宗明,張宗明。隻要這片土地的秩序不改,這些蛀蟲就會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一茬。’
顧長生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
“趙戈,我問你,殺了李宗明之後呢?”
趙戈一愣,想也不想地回答:
“殺了李宗明,安南縣的鄉紳自然會懾於王爺天威,不敢再作亂!”
“然後呢?”顧長生繼續問。
“然後......然後我們再去下一個縣,把下一個不聽話的鄉紳也殺了!”趙戈的回答斬釘截鐵。
“殺光楚地所有不聽話的鄉紳嗎?”
顧長生的聲音很平靜,卻讓趙戈的身體僵住了。
他這才發覺,自己的想法是何等的可怕。
如果真的這麼做,北境軍和那些屠城的蠻族,又有什麼區彆?
“我明白了......”
趙戈低下頭,額頭冒出冷汗,
“屬下......屬下魯莽了。”
顧長生沒有怪他,而是將他扶了起來。
“你們的想法,我懂。但戰爭已經變了。”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廣闊的天地。
“上官芷蘭在楚地布下了一張大網,這張網不是用刀槍織成的,而是用人心,用規矩,用這片土地上千百年來的習慣織成的。”
“我們現在貿然動用武力,就是一頭撞進了網裡的猛獸。越是掙紮,網就收得越緊。”
“我們殺的每一個人,都會成為上官芷蘭攻擊我們的武器。她會告訴全天下的百姓,我們是暴君,是屠夫。我們那篇檄文裡所有的承諾,都會變成一個笑話。”
秦淩霜的鳳目中閃過一絲掙紮。
理智告訴她,顧長生說的是對的。
但情感上,她還是覺得憋屈。
“那......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陽奉陰違,阻撓新政嗎?”
“當然不。”
顧長生回過身,臉上露出一抹誰也看不懂的笑意。
“既然他們想逼我動刀子,那我......就親自去會會他們。”
話音落下。
整個書房,落針可聞。
秦淩霜和趙戈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夫君,你......你說什麼?”
“王爺,您......您要親自去?”
顧長生走到地圖前,手指在上麵劃過,最終點在了一個地方。
“清河縣。”
“這裡的反抗最激烈,當地豪強甚至糾集了上千鄉勇,圍堵縣衙,不讓我們的官員進門。”
“我去那裡。”
“王爺,萬萬不可!”
趙戈急得滿頭大汗,
“清河縣現在就是個火藥桶!您是萬金之軀,怎能親身犯險!”
“夫君,讓我去!”
秦淩霜上前一步,搶著說道,
“給我五千鐵騎,三日之內,我必為你踏平清河縣,將所有叛逆頭顱獻上!”
顧長生看著兩人焦急的模樣,心中一暖。
但他隻是搖了搖頭。
“我說了,這不是一場軍事仗。”
“刀劍,隻能砍掉長歪的枝葉,卻砍不斷爛掉的根。”
“我要去的就是根上。”
他看著地圖上“清河縣”三個字,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
‘上官芷蘭,你以為設下陷阱,我就會派兵去踩嗎?’
‘不,我不但不會派兵,我還要親自走進你的陷阱裡。’
‘我倒要看看,你這張網,到底有多結實!’
他的決定不容置疑。
最終,秦淩霜和趙戈隻能無奈地接受。
他們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必須帶上三千親衛鐵騎,將清河縣圍個水泄不通。
顧長生再次否決。
“我隻帶一百親衛。”
“王爺!”
“這是命令。”
顧長生一錘定音。
他不是去打仗的,他是去“講道理”的。
帶三千鐵騎去,那不叫講道理,那叫威脅。
效果,就全變了。
......
三日後。
清河縣。
整個縣城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縣衙的大門緊閉著,門口橫七豎八地堆滿了拒馬和石塊。
縣令孫茂才,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胖子,正躲在縣衙後堂,拿著手帕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